“风月又不是男的,只是喜欢大家把她当男的,要家里人喊她少爷而已。”
“那、那……”她一咬唇,声音居然有些哭音了,“你真的要娶她呀?”
人家写一封信来求亲,他就立刻答允,想必本来就很喜欢那个风月。
否则哪有人因为怕挨揍,就不敢拒绝婚事呢?他一定是喜欢那个风月啦!
“我怎么娶呀。”他忍不住要骂她一声笨,也不知道她在急什么,“十二天之后,我也只不过是黄土一坯。”
人家他这叫缓兵之计嘛!
“那要是你没死呢?那你就得娶她啦!”事情总有个万一。
他看著她,声音虽然带著笑意,但脸上的神情却是若有所思的。“那你就帮我想个好办法呀。”
盈盈怒道:“我为什么要替你想办法?”
“你不替我想办法,我就只好娶她呀。”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因为自己要死了,所以就可以轻易许诺吗?”她生气的转过头去,“你不是最铁石心肠的吗?干么不拒绝!”
“因为我找不到理由拒绝。”冷漓香道:“司徒,你发什么脾气?允不允、娶不娶那是我的事吧?跟你……”
盈盈猛然回过头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举步就走,快速的用竹棒点地探路,走得又急又快险象环生,走没多久竹棒还来不及探路,她就已经一脚踩空,踉跄的跌到了花圃里。
她硬是忍著疼痛坐起来,双手慌张的模索著她的竹棒,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委屈,竹棒又偏寻不著,扭伤的脚隐隐作痛,她忍不住沮丧的哭了出来。
“别哭,起来吧。”冷漓香蹲在她身边,把竹棒交到她手里。
她用力的把竹棒扔得远远的,更是止不住的大哭了起来。
“你就是要我当瞎子!一辈子当瞎子!我不要你的竹棒,我不要你扶我!我要看得见东西!呜呜……”
就是因为她看不见,什么事都变得不对劲了,她一点都不像是那个笑盈盈的盈盈了。
她变得爱哭又爱生气,她变得一无是处,每天只能拿著那支竹棒咚咚咚的探路。
“我恨你!你欺负我!你害我变瞎子,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事都办不到!你能帮我,却又狠心不帮我!
“我永远都看不见东西,你最高兴、最满意、最快乐!我、我……”她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我想看见你呀!
冷漓香伸出手去,似乎是想抚模她的秀发,但手停在半空中,轻叹了一声还是收了回来。
“你说得对,我希望你是个瞎子。”他悠悠的说:“我的确是存心、故意不帮你治眼睛的。
“我希望你……”他看著她,似乎可以看穿白布下那双无神的大眼睛,心中黯然的咽下这句话——在我死之前——“都是个瞎子。”
依赖他、需要他,并且永远都无法看穿他。
在那对看不见东西的眼睛之前,他才有信心做真正的自己,他才能不需要隐藏,他才觉得自己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生命只剩下这短暂的时间,他自私的不理她想重见光明的意愿,利用她的痛苦让自己快乐、满足。
没有人想孤孤单单的死去。他知道她之所以跟著他、赖著他,完全是为了要重见光明。
一旦目的达到了之后,他也就没有价值了。
他留下了独门解药和医治的方法,写了一封信寄放在村长家,只要他一死,村长会将东西交给盈盈,她很快就能重见光明。
她愕然的抬起头来,惊讶的停止了哭泣。
“你、你要我当一辈子的瞎子?”他真的那么狠心,还这么坦白的说出这种冷血的话!
他希望她是个瞎子!她忍不住难过,泪水不断的涌出来。
“如果我说我要你瞎著,是要你陪我、离不开我,你信吗?”
盈盈呆愣住了,她脸上充满了惊讶与不信的神情。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治好你的眼睛。就这样了……”他站起身来,背著手慢慢的踱了开去。
他踩过了他一向最爱惜的花儿,却不觉得心痛。
他不再主动和她说话了,这次两人不是为了赌气。
从冷漓香答应帮盈盈医治眼睛那天开始,他就很少跟她说话。
当她见到到一些些光亮的那一天,他留下了一座烛台,自己睡到隔壁房间去了。
当她兴奋著能看见一些模糊的影子时,他把药全给她,让她自己动手了。
等到她完全看得见时,他却看不见她了。
他做饭只做自己的,从来不招呼她吃饭,就算看见了她也像是没看见。
盈盈受不了被人忽略,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就是有办法不理她。
今天,她终于受不了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干么不跟我说话?”她气愤的问:“我想要看得见东西,这点得罪你了吗?”
他不理她,依然背对著她在花圃里除草。
“你到底跟不跟我说话?!”她一跺脚,“冷漓香!”
她既气他莫名其妙的冷落,又气自己窝囊的想要他正视她。
“好!你不说话、你把我当不存在,难道我很希罕待在这里惹你嫌吗?”她一甩头,人家她也是有骄傲、有自尊、有骨气的。“我走好了!了不起呀,哼。”
她走了几步,没听见他喊她,于是怒气冲冲的回头喊,“既然我要走了,我也不怕得罪你!你做的饭难吃死啦!还有呀,你睡觉还会磨牙,吵死人了!”
依然没反应,她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又道:“我要走啦!三天后没人帮你收尸,我看你怎么办!”
冷漓香动都不动,就好像她的叫嚣是蛙叫虫鸣,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盈盈又快步走了一段路,回头一看他还窝在花圃里,她实在气极了,握著拳头用尽力气的大喊,“冷漓香王八蛋!王八蛋!”
说完,她眼泪上涌,急急忙忙在没落下来之前跑走。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了。
冷漓香除完了草,到井边去挑了水,蹲在花圃里仔细的、一瓢一瓢的浇著水,细心的呵护著他种的花。
不管他走到哪里,都会陪著他的花。
以前他不明白小扁怎么那么爱花,一直到习惯一个人之后才了解。
一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西斜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行征雁排成了人宇形,整齐的往南方飞去。
他站起来,把手遮在额上凝目远眺,目送著那行征雁南行。
冬天,原来要到了。
炊烟升起了又熄灭了,冷漓香挑亮了灯火,开始煮起了两人份一个人的晚膳。
饭菜再怎么难吃,总有一天会习惯:人再怎么讨厌,总有一天也会喜欢。
有人敲著门,一声、两声、三声,然后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冷漓香!开门!”
他不动,只是盯著门栓,或许在考虑著该不该打开。
就像很久以前他考虑过,该不该带她回来一样。
可盈盈没耐心等,索性打开通风的窗子跳了进来。
冷漓香一笑,就算他不开门,她还是有办法闯进来。
她瞪著他,将一团黑呼呼的东西往桌上一扔。“你这么做,我也不会感激你的,我只会气你!”
说完,她便往里面跑。
他淡淡的说:“吃饭。”
她的眼睛红肿,看样子是哭过了。桌上的东西代表村长失信了,也难怪她会回来了。
“不吃!”
她抛下一句,冲到房里把自己扔在床上,抱著棉被又哭了。
这算是什么嘛!为什么她要为了自己的重见光明而觉得惭愧,觉得对不起他呢?
吧么她要充满罪恶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