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盈盈已经习惯了每晚冷漓香用白矾帮她洗眼睛、敷药、缠布带。
有一张那么刻薄的嘴的男人,动作却是意外的轻柔。
他的手指很修长,有些冰凉却从来不曾触碰过她除了眼眶以外的地方。
换药的时候她总是特别的安静,而他也不曾开口。
她偷偷注意了一段时问,除非她主动跟他说话,否则他很少开口,几乎是不说话的。
冷漓香……是个冷漠的男人吧?
他说他是独居的,也就是习惯了一个人,因此说话这件事或许变得很多余。
他的朋友或许也不是了解他的,所以才会指点别人来求医。
他不会安静得觉得寂寞吗?
她感觉得到他的手指沾了凉凉的药膏,轻轻的抹在她的眼皮上、太阳穴旁,来回著、缓缓的揉著。
指头与肌肤的摩擦有了一些热度,有些温热的烧灼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药效。
她觉得很舒服,甚至偷偷的期望他的轻触不会停止。
“嗯……”老是她在打破沉默,可是只有说话才能让她忽视他的手,让她停止胡思乱想。“你真的不管身上的黑血神针吗?”
她每天都在算,只要太阳升上来一次,镇毒丸就少一颗,他的命就短了一天。
“问这做什么?那天就跟你说过了,我不会治。”
“可是试试看也没有损失呀。”盈盈鼓励的说:“说不定就让你蒙上了。”
“你知道世上有多少种毒物可以养过山蝇吗?用万来计数可能还超过。”等到他一一试过了大概要花上一百年吧。
“那、那也可以去找红玉来解毒呀。”那个老大夫说过了,只要有红玉,中什么毒都不怕。
冷漓香笑道:“我为什么要去找?”
“你不去找,难道它会自己送上门来吗?”
“你怎么知道它不会自己送上门来?”就像她相信跟在他后面就能拿到华陀神经一样,他也相信坐在家中红玉会自己上门,只是他拿不拿得到而已了。
“我是认真的耶。”她是真的希望他多爱惜一下自己的生命呀,他要是挂了她和那个名庄主的妻子可就惨了。
“我也没有开玩笑呀。”他将布带缠好说道:“你睡这间房间吧,有事的话喊我。”
这薄薄的木板只隔绝得了视线,可挡不了声音。尤其是夜里,别说说话的声音了,连稍微翻个身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上次叮当带了她的大将军来住饼几晚,他每晚都因为猪叫而失眠。
“我喊你就来吗?”她站起身来,用竹棒点地模索到了床沿坐了上去。
“如果我没睡著的话。”他端起烛台,正准备要走,回头看见她孤零零的坐在床边,可怜兮兮的张著眼睛,一脸无措的样子。
他突然想到,这丫头曾说过她怕黑、怕鬼、伯一个人……
其实盈盈有些害怕,她一向怕黑,就连睡觉都要点著烛火,只要天一黑她就会胡思乱想,现在眼睛瞎了也无所谓黑不黑,可是这些天冷漓香总陪著她,虽然都露宿郊外却让她反而安心。
现在就真的要一个人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熟悉的屋子,也不知道这里干不干净。
她难免感到害怕,可是又说不出口。
冷漓香把烛台放回桌上,也不吹灭就让它继续燃著。
“突然想到,我的房间被两个不请自来的瘟神占住了。”事实上他现在所在的房间,才是他平日睡惯了的。
他打了个哈欠,“算了,我睡这好了。”
盈盈一听,心里高兴,客气的说:“那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好了。”
“本来就是这样呀。”
“喂!你好歹也该说让女孩子睡床上吧?”哪有人这样的?她是客气几句,不是真的想睡地上呀。
“我怎么可能那么说?”他冷淡的说。
她涨红了脸,“过分,我是病人呀!”
“你是瞎子又不是瘸子,睡哪有差吗?”
“你!”盈盈生气的大声喊道:“大坏蛋!没心肝!没血没泪!铁石心肠!居然这样对待一个瞎了眼的姑娘!没天良!你会有报应的!死了以后阎罗王会把你下油锅、上刀山……”
“知道啦!”冷漓香用手指头塞住了耳朵,说道:“我睡地上这总行了吧。”
他暗暗觉得好笑,连拿过铺盖铺在地上时都还在偷笑。
以一个瞎子来说,她还算挺乐观的。
蜡烛已经烧到了尽头,挣扎著吐出一道白烟之后,室内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盈盈是被一阵啜泣声惊醒的。
她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她坐起来模索著下了床,半跪在地上用手探路。
苞著她触到了一个温热、柔软的人体,她知道这是冷漓香的脸。
“喂,你醒醒。”她轻轻的摇著他,拍拍他的脸。
事实上他并没有真的入睡,她一起来时他就知道了。
他知道她是为何而醒,因为隔壁的哭泣声和说话声。
“冷漓香!”她摇他,“醒一醒呀。”怎么睡得那么沉,叫都不会醒?
她要叫他起来听听隔壁的说话声。
一个女子的声音哭泣著,“名绝,你别管我了。我不要你为了我去求人、去下跪……呜呜。”
“柔儿,你说什么傻话呢?我几时去求人了?”
“我在窗边瞧见了,你还想瞒我呢。呜呜,你是那么的骄傲、自负,怎么可以受这种侮辱、这种气呢?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肯看你被人家糟蹋。”
“别说啦,只要你能好,这一点委屈算什么呢?”他轻声的哄著她,“我看冷大夫只是试试我们的心意,他会救你的。”
柳柔儿还是哭,“都是我拖累了你,要不是我心生歹念,也不会叫人给打成这副模样。”
“你别这么说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柔儿,你能为我如此牺牲,难道我受不起这些委屈吗?明天我再去求求冷大夫,他会帮我们的。”
“名绝,我知道自己恐怕活不了了,我只气没给你生下一儿半女的,还连累了你从名剑山庄出走。”
“柔儿,名剑山庄不值得我们夫妻俩为它卖命。等你好了以后,我们找个像这种好地方,种一块田养一群小女圭女圭,过最平淡简单的生活。”
柳柔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只怕没机会。名绝,你给我一个孩子吧,至少我死了以后,还有人能陪著你。”
“柔儿,别说傻话啦。你累了,睡吧。”
“不,我是认真的。我不要紧的,你瞧我这几天精神不是好多了?”她哭泣著求道:“我是真的想给你留一个孩子呀。”
听到这里,盈盈忍不住面红过耳,呸了一声,心道:真不害臊,她在说些什么呀!
苞著她听见几声叹息,还有衣裳的窸窣声和翻身的声音,她更窘了。
“喂!”盈盈轻轻的喊著冷漓香,“你起来呀!我可要出去啦!”
她可没那个脸再听下去,模索的爬了出去,好不容易模到门边时,她扶著门站起来,想去拔门栓时,却已经有人比她还快一步的拉开了门栓,她愣了一愣。
冷漓香低声道:“还不走。”
棒壁恐怕春光无限,他也不想留在这边听。
“喔。”她连忙出去,却给门槛绊了一跤,冷漓香连忙扶住了她。
可一碰到她的身子,他就想到隔壁的春情,于是连忙放开她,害得盈盈摔了一大跤,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连忙走到庭中,心中决定随便治一治,把那一对打发走好了。
盈盈忍著疼痛爬起来,摔得鼻青脸肿的她逃命似的离开屋子。
平常她会一手拿竹棒,一手抓著冷漓香的手,以免跌倒,他也会很识相的将手伸到她面前让她一模就能抓到,不过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