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肯回来是因为我以为自己需要一个家。”他冷冷的说:“我很高兴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会犯错的。”
“若冰!”她怒地一掌往桌上一拍,“你太放肆了,我不需要忍受你!”
“你可以叫我走。”他皱皱眉头,“你有选择,我也有选择。我很早就说过了,我要进太医局,学习精辟的医术,要在京里行医!我要成为一个有用,但不是人人景仰的人;我要成为一个被需要的人,而不是像爹一样的『圣人』!”
“我要不是已经老得打不动你了。”冷老夫人怒火冲冲的说:“早就亲自把你赶出去了。”
“祖母,你不需要动手,你只要说一声,我自然会出去。”他看著她,眼里露出毫不妥协也不软弱的光芒。
冷老夫人紧紧的、锐利的盯著他,也毫不放松。
半晌,她冷声道:“你既然迫不及待想出去,当初就应该有骨气一点,不要回来!”
“我是为了我唯一的亲人回来的,祖母。”冷若冰说道:“不管你怎么对待我和我娘,我身体里始终流著你的血。我需要一个归属!我以为回到冷家自己才能完整,结果我只对了一半,我最想要的东西冷家没有。”
“你想要什么?”看著他,冷老夫人多少感受到他和自己相像的地方。
一样的固执、坚强、理智冷静而充满自信!这个她最排斥的孩子,却最像她!
如果至中有他一半的出息,也就不会在花楼和人争风吃醋叫人给打死,让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来抹平这件事。
或许是因为儿子对她虽然恭敬,但始终不谅解,媳妇怨她宠坏了孙子,让至中成为一个跋扈的纨袴子弟,才会少年早死。
唯一的孙女虽然当了皇后娘娘,却是唯唯诺诺的怕她,跟她一点也不亲近。
她老了,没有以前严苛了,但却已经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我想要一个充满了解、宽厚和包容的双臂。”冷若冰第一次没有隐瞒他真实的情绪,“我要有人在我出门的时候提醒我小心、慢走;我回来的时候对我说:你辛苦了。在我想当大夫的时候,她不会逼我去考功名,甚至在我过生辰的时候问我爱吃什么,有什么心愿没有?”
“我希望有人逢年过节的时候因为怕我孤单,而拉著我四处去看热闹。”他继续说道:“祖母,你让我孤单太久,让我想要一个家太久了。你让我对一直得不到的东西,抱的期望太高了!而现在终於拥有,但我却一点都不感到满足,因为你始终没有办法真正成为我的家人!”
“我希望自己每次一踏入冷家大门,就有一种回到家的满足感,可是我没有、从来没有过。”
“你说了这么一大篇,就是要我为你著想。”冷老夫人冷笑道:“你既然不为我著想,我为什么得替你考虑其他的?你以为外表看来光鲜亮丽的冷家还跟以前一样吗?死的死,不管事的照样不管事,你要是不能重新兴旺冷家,我要你回来干什么?”
冷家曾经是那么样的风光,门口永远都是车水马龙,达官显贵不断的来拜访、拉拢。
但儿子一过世,什么权都没有了只留下一个空名,孙子的挥霍无度更加快了掏空的速度。
没有收入却不断支出的冷家,为了维持家大业大的风光假象,她其实已经很累、很疲惫了。
他们冷家的确是一家显贵,但是没有个男人,没有个在朝中有势力、能力的男人,要恢复以往的兴旺靠她这个老太婆和两个寡妇是不可能的。
“祖母,你就不能只是为了和孙儿生活而接我回来吗?就不能不去想到冷家的门楣,而多想想天伦之乐这回事吗?”
“你听我的参加会考,一举考取状元回来,皇上一向爱用少年臣子,你一定会有所作为!然后娶个门当户对的千金,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孩儿,冷家重新回到了权力核心,那时候你祖母我才能享受天伦哪。”她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这是我对你的期望。若冰呀,别让我失望,我老得禁不起打击了。”
硬的他不吃,软的他总不能不听了吧?
“你的计画听起来很好,只有一个大问题。”
冷若冰很失望,非常的失望。他最不愿意人家安排他的人生,告诉他往哪里走最顺遂、最圆满!
那都是他们以为对他好的,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喔?”听他这么说,她还以为有希望了,“是什么问题?”只要他肯听话,什么都可以考虑。
“那个问题就是,我不打算这么做。”他微微一笑,“以前没考虑过,现在也不打算这么做,未来更加不可能了,我的人生不需要别人帮我计画!”
“若冰!”冷老夫人严厉的说:“你想清楚再说,会试还有三个月,我不管你高不高兴,你都得给我考。”
如果他执意违背她的话,她也不是没有办法治他!
涵鸳闷了一个晚上,怎么想都觉得不高兴。
她觉得冷若冰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
他可以去喜欢别人,虽然她会很难过,或许还会吃不下饭,可是他不应该说谎骗她!
他明明说过明年会把花乳石还她,怎么可以再送给他喜欢的人呢?
她已经弄不清楚自己究竟生的是哪种气了。
她觉得好像不是因为这样觉得不舒服,可是又觉得找不到别的理由。
她总不会是因为他喜欢了别人,爱上了别人而觉得生气吧?
一整个早上她都心神不宁的往门外看,在心里咕哝著他怎么还不经过?!
好不容易看见他晃了过去,涵鸳连忙追了出去,汪嫂立刻大声的抱怨起来——
“又想扔给我做,这次没那么容易了!”
哼,一看见二少爷连魂都没有了!什么活都留给她做,真是欺人太甚,以为冯婆婆能让她撑腰就吃定她了?
没那么容易,大家走著瞧吧。
“若冰!”涵鸳气呼呼的在他面前站定,伸出手,“拿来。”
“什么东西拿来?”他微感诧异的。“虽然说我应该要习惯你这种没头没脑的说话方式,但很奇怪的是我还是听不懂。”
“那块花乳石呀!”她扁著小嘴,“我也有帮忙猜谜,我也有份的。”
他居然莫名其妙的俊脸一红,“干什么,还没轮到你。”
她怀疑的看著他,觉得他的态度很心虚,“那我就是现在要看,不行吗?”
“我才懒得理你,让开。”他又习惯性的敲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时候要那块石头。
涵鸳突然觉得委屈,“你拿不出来,对不对?”
“奇怪,你是哪根筋不对劲?”他假意要把手往她额上放,“我模模看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我才没有烧坏脑子!我知道你把我的花乳石送给别人,所以拿不出来了。原来她们说的是真的。”她觉得自己像个大傻瓜,居然会为了一块无聊的石头挂心一个晚上。
“谁又跟你说了什么?”他忍不住靶到好奇,“我什么时候送了花乳石给谁,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自己做了还赖呢。”她不满的说:“你明明就送给紫宣当定情信物。哼,那么多东西可以定情,为什么偏偏要用那块石头?”早知道当初她也不要跑得要死要活的,只为了把东西给他。
她觉得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只好闷闷的乱摘旁边的花出气。
“奇怪了。东西是我的,我爱给谁就给谁,你发什么脾气?”他大概有点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了,“我不晓得方夫人这么闲,连我的私事都有时间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