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了屋子,屋子里清爽宽敞,窗棂明亮,堂中挂了一幅小画,设一张白木卧榻,桌凳洁净。
他还以为这儿会布置得富丽堂皇,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干净、简单。
……实在让人相当匪夷所思。
要她教新的丫头?
双蝶走在回自己屋子的路上时,还在想着这件事。
听说人是老爷直接派遣给她的,呵!他又何必这么做呢?他的居心她明白,派个丫头给她无非是想补偿她所受的委屈,可他不知道他越是这番另眼相待,越是让她在府里难过日。
“双蝶,你去哪?”陈光荣从右边的回廊出来,看见她独行的身影,欣喜的追了上来。“双蝶!”
她恍若未闻,一直没有停下脚步。于是他小跑步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双蝶,真不理我呀!”她吓了一跳,才回过神来,瞪大眼看他。
“吓到了吗?”他咧开大嘴笑着,“我叫了你好几声。”
“对不起。”她有些心神不宁的道:“我没听见。”陈光荣满脸淤青,模样有些吓人,让她下意识的又退了一步。
“在想些什么?这么入神,不会是想我吧?”他拉住她的手,“我早上出去溜达的时候,给你买了支发簪,就在我房里,我带你去看看。”
双蝶连忙收回自己的手,“不了,老爷交代我一些事情,我得先去办。”
“我爹、我爹!你老是把我爹挂在嘴上,他不过是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的!”真不明白,她明明只有十七岁,怎么会喜欢那种老头呢?
“我要走了。”她退后几步,绕过他快步的走开。遇到这缠人的大少爷,她总是能躲则躲,免得老是被他抓得又青又紫,刚刚他那猛力的一拉,可能已经让她淤血了。
况且,他曾经对她做过很可怕的事,她现在看见他都还心有余悸。
陈光荣不死心的跟在她旁边,“本少爷喜欢你,才在你身上下工夫,你别给我摆架子。”
双蝶依旧低着头快步的走。
“我跟你说话,你又想装作没听见!”这丫头老是这样,难怪一些下人们都对她没啥好印象。
哼!要不是那夜他爹闯进来坏了他的事,这丫头早让他得手玩了,怎么还能让她这么装模作样的装高贵。
她娘是凤蝶楼的老鸨,她那个花魁姐姐的细皮女敕肉,他可是尝得有些倒胃口了,这才把念头转到她身上来,不过是贪个新鲜而已,她还以为他非要她不可吗?
“双蝶!”他抓住她的手腕,“不过是看看一支发簪,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当真吃了你。”他笑得暧昧,“不过你要真让我吃了,嘿嘿,我会疼你的。”
“放开我。”她难堪的道:“老爷不会允的。”
“谁管他呀!”他一把将她拉到怀里,凑上臭嘴就想吻她。
“放开我!”她有些慌了,双手死命的推着他的胸膛,眼泪忍不住在眼里打转,盈盈欲坠了,“求求你!少爷……”
蓦地一道黑影破空而来,击中了陈光荣的后脑勺,他怪叫一声,连忙放开双蝶,她趁隙赶紧逃开了去。
“什么玩意呀!”陈光荣痛得破口大骂,低头一瞧,看见一块瓦片躺在脚边,登时明白这东西不会自己长眼飞来打他,一定是有人扔过来的!
“哪头畜生竟敢暗算你家大爷!有种给我出来……”
“叩”的一声,他又是一声惨叫!连忙伸手在脑后一模,模出了一手血来,“不得了啦,见血啦!我死啦……来人哪……”一看见自己被砸得头破血流,他也顾不得双蝶,哇哇大叫的冲进内室去!
秦海棠挺起身子,笑得灿烂极了。算这胖子活该,老爱轻薄人家姑娘,就别怪他多事替天行道。他已算是手下留情了,否则以他的个性,没整到他哭爹喊娘、磕头求饶怎么可能?长安第一恶人这名可是其来有自,纵使他始终不觉得自己坏。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安静而有些古怪的女孩,居然就是双蝶。看她刚刚惊惶失措、泫然欲泣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可怜哪。
刀子架在脖子上不觉得可怕,一个臭男人的轻薄就可以让她吓成那样?有像她这般的狐狸精吗?她到底真是单纯无瑕?还是演戏做作?
他承认,他真的很好奇。
差了双蝶几步路回到小竹屋,秦海棠进了门,发现她坐在临窗的椅子上,一手托着腮,低垂着长而微翘的浓睫,似乎在想些什么。
他在她右后方站定,拔高嗓道:“双蝶吗?我是海棠,新来的丫头。”
她没有反应,甚至连回头也没有。
他又说了一次,她依然没有回应,他心里忍不住想她在给他下马威吗?看来筱兰说她老是不理人,姿态总是摆得很高,似乎没错。
双蝶秀眉深锁,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回过身来才发现海棠。
她像是吓了一跳,随即露出笑容,欣喜的说:
“你就是海棠吧?我是双蝶,你能来跟我作伴真好。”早听筱兰说这海棠长得很高壮,她还在想有这么秀气花名的女孩,究竟会是什么模样,原来是这般的英气爽飒。
“刚刚不是说过了吗?”秦海棠翻了翻白眼,有点不耐烦。他突然觉得她的微笑好虚假,欣喜的样子也像是装的,令人觉得刺眼。
“你有说过什么吗?”双蝶蹙起眉,疑惑问道。
“没有。”他懒得再重复一遍。这女人不但古怪,而且还假兮兮的,她明明听见他说什么了,干么装不知道。
“你刚来,一定累了吧?我替你整理行囊好了。”她走到他身边,拉着他往柜子走去,“我先整理一半的空间给你。”
她拉着他的手,触感粗糙而温暖,原来海棠也是个苦命的女孩,一定做惯了粗活,手才起茧起得那么厉害。
“不用了,我没有东西。”他故作不经意的甩开她的手,假装在看柜子。
“没有东西?!怎么会呢?起码也要有几件换穿的衣服吧?”
秦海棠老实的摇摇头,他身上这套女装是跟一个身形同他高壮的大婶唬弄了好些借口买来的,他有得穿就好,压根没想到还要备些换洗衣裳。
双蝶同情的看着他,“你一个人吗?没有家人?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顺着她的话点点头,“我爹娘很早就不在了。”秦海棠心里念着,爹呀、娘呀!孩儿不是存心要咒你们早死,而是为了要娶媳妇不得不出此下策呀!
她的眼神立即充满怜悯,“苦命的孩子。”
啊?苦命的孩子?她只差没把手放到他头上来模一模,安慰一下了!
他干笑了两声,“也不怎么苦命啦,自己想开了就好。”通常只有他让别人苦命的分,他自己倒是挺好命的。
双蝶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是该想开一点,想不开会很辛苦的。”那么,她自己想开了吗?她的辛苦是因为没有想开吗?
看见海棠在笑,她突然好羡慕她可以这样自然而然的笑,不像她连要挤出个微笑都觉得好费力、好辛苦。
“要怎么样呢?”双蝶有些迟疑的伸出手,艳羡的去触碰他的笑容,“要怎么样才能笑呢?”
秦海棠愣了一下,“什么?”
她回过神来连忙缩回手,有点尴尬的说:“不……没事。”
他奇怪的看着她,她问他怎么样笑?想笑就笑呀,笑还需要学习的吗?
“你饿了吧?”双蝶像掩饰窘状的道:“我带你到厨房去吃饭,以后你三餐就在那吃。对了,你爱吃什么,我煮给你吃,算是欢迎你来。”
如果不是她眼里闪着诚恳的光芒,他几乎要以为她是在说客套话了。他觉得她像戴着面具似的,连声音也都戴着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