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过这么美丽的妻子,还有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商耕煜心动?
她拿什么跟画里的Vivian比?连身为女性的她,都让画里的Vivian折服了,何况是男人?
这一刻,旭薇才蓦然体会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深深在乎着商耕煜。
“这是Vivian过世前一年拍的照片,原来的照片里还有另一个人,我不想看到,所以才请人另外画了这幅画。”
一道陌生的声音打断了旭薇的思绪,她回头,看见一个衣着华丽、大约五、六十岁左右的高贵妇人。
“Archer带你来的吧?我是Cindy,Vivian的母亲。”Archer是商耕煜的英文名。
对方花了一点时间打量她,接着再说出来的话,可就十分失礼了。
“以Archer现在的身分,也只配带你这种等级的人出场了。”
一时之间,旭薇竟想不到可以反击的话,可能是乍知Vivian的模样,让她失去一向的犀利反应;也可能是这阵子接近无欲无求的平淡生活,让她快忘了在商场上打滚时的那种机灵。
“Cindy,我们之间有任何不快,是我跟你的私事,你没有权利污辱我的朋友。你必须向我的朋友道歉,请立刻道歉。”
旭薇正发怔着找不到话反击时,没想到商耕煜竟已来到她身旁,一手环上她的腰,冷冷的语气里,不难听出愤怒。
旭薇完全没插话的余地,她已被过多的震惊彻底淹没了,先是Vivian的美,再来是她对商耕煜心情的醒悟,接着又看见此时这个既冰冷又愤怒的商耕煜……
Cindy看了商耕煜一眼,就那一眼,旭薇好像看见Cindy眼中有诸多情绪挣扎,Cindy对商耕煜似乎不是全然厌恶……
Cindy抿着嘴,轻哼一声,才不甘不愿地对旭薇说:
“请原谅我方才的失言,对不起。”Cindy的道歉虽然明显诚意不足,但也算是道歉了。
她转向商耕煜说:“八点半切蛋糕,Andrew指明要你陪他一道切蛋糕,请你务必准时到舞台。我必须去招呼其他客人,失陪了。”语一落,她微欠身,然后高傲地缓步走下楼阶。
旭薇与商耕煜两人仍站在原处,商耕煜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深深看了旭薇一眼,目光再转往墙上那幅画。
他对着画,一望就是几分钟过去,许久后,才开口说:
“对不起,我刚刚不该让你离开我身边,你对一切都陌生,我却因为一时粗心,害你无端卷入一场战争。我为Cindy的失礼,再次向你道歉。”
“Cindy道过歉了,你不必再替她道歉。”
“你觉得她的道歉有诚意吗?”商耕煜扬了扬眉,温和地询问着。
旭薇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现在这个温和的商耕煜,又是她熟悉的模样了。
真不知现在模样温和的他,跟刚刚那个冷漠中隐含愤怒的男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商耕煜?
她忽然想起,方才商耕煜将她介绍给他的朋友时,他的态度也是有些冷漠的。
似乎从他们踏上纽约,商耕煜便时常不自觉显露出旭薇不熟悉的模样。
愤怒的、冷淡的、以及方才那个坚持要Cindy道歉的商耕煜……
或许,在纽约生活了许多年,虽有礼却性子冷淡的商耕煜,才是真正的他!
商耕煜说过她不了解他,那么,他想让她了解的,是刚才那个冷然的他吗?
“Vivian还在的时候,Cindy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我不怪她恨我,恨我害死了她唯一的女儿。对不起,旭薇,恐怕今天晚上我无法尽职的当你的护花使者了。我不该带你来的……我想今晚,我会有个十分难熬的夜晚……”
遗憾
当思念出入于呼吸
我再也忆不起遗忘的方式
爱早以寂静的姿态
风化为苦痛
于是明白
你最后一抹凝视
已蔓生为我的寂寞
而寂寞
没有你的寂寞
原来就是遗憾的
味道
第七章
“有时候,我会觉得错乱,好像自己被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却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商耕煜握着水晶制的杯子,无意识地旋转着,水晶杯里盛着三分满白酒。
对旭薇来说,这又是个新鲜经验——商耕煜居然喝酒。
从派对回到饭店,一路上,商耕煜沉默无语,直到他们出了电梯,抵达所住的房间楼层。
电梯外,商耕煜忽然握住她的手,说:
“Didi……陪我喝杯酒,好不好?这个邀请,有不负责任的成分在里头,你……可以拒绝我。”
那是他第一次,喊她随口胡诌的英文昵称。
在关上的电梯门前,商耕煜握住她的手好用力,然而他喊她那声Didi,却听来迟疑。
不负责任的成分?两个成年人,要用什么方式不负责任?她虽然没经验,但也清楚商耕煜暗示着什么。
拒绝吗?不,她浑身上下所有可以思考的细胞,可没一个愿意投下反对票。
所以,她没拒绝商耕煜不负责任的邀请,甚至几乎是立刻就点了头,跟着他进他的房间。
此时,他们坐在餐厅里,只开了盏小灯,朦朦胧胧的气氛,其实挺好的。旭薇的酒量算是不错,至于商耕煜的酒量如何,她就不清楚了。
一整瓶白酒,喝了大半,商耕煜转着杯子,话说了一半突然终止,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白酒。
他说的话,正是到纽约之后,旭薇感受到的,她也不晓得哪个样子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他像是被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个属于纽约的他;另一个是台湾的他。
“你想不想知道我的网路ID为什么用36号蓝色海湾?”商耕煜问。
“我可以猜到一半,你在台东的家,门牌号码是36号,所以你用36号,至于蓝色海湾我就不晓得是为什么了。”
“后山的药草田再继续往上走半个小时,有片空旷草原,那里可以看见一处完整半圆形的蓝色海湾。回台东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那儿走走。其实,台东那个家,是我母亲出生的老家。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可能是混血儿?”
“嗯。”
“我母亲十五岁时被卖给人口贩子,十六岁接客,二十岁跟了一个外国恩客,两个人结婚,过了两三年不错的日子。可惜到美国没多久,男人变心了。我母亲什么都不懂,离婚后,她什么都没得到,没有钱、没有谋生能力,她在布鲁克林区重操旧业,当Scupper,因为她东方脸孔关系,恩客很多……”
商耕煜的声音冰冷,一双眼漠然得可怕,像是他现在正在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而不是他的。
Scupper,是在街上拉客的妓女……旭薇有些无法消化。
商耕煜多半是因为说了难以启齿的话,忽然陷入了沉默。而旭薇,则因为毫无预期会听到如此震慑人的事实,一时半刻,也找不到话说,同样沉默了起来。
她为两人再倒了半杯酒,在这种时刻,喝酒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我母亲二十七岁的时候,不小心怀了我,她甚至不晓得我父亲是谁,因为那天她喝得烂醉,跟酒吧里八、九个男人杂交……黑人、白人、东方人、印地安人……都可能是我的父亲。”他仰头吞下一大口白酒,对着水晶杯讪笑。
“十六岁以前,我一直住在布鲁克林区,没离开过,我每天张开眼睛,最大念头,就是努力让自己离开布鲁克林区。我努力念书,跳了两级,十六岁那年,申请到柏克莱大学奖学金,如愿离开了布鲁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