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以后的际遇如何,我都不该是你的对象,我不适合你。我的身子、我的心,全给了那个曾经拥有我的男人,拿不回来了。
我不计较你的清白!
有人……而且还是他打算重用的人,正觊觎著他的女人!
他向来不会因为女人,跟自己底下的将才计较什么。
天底下女人何其多,随便抓来一把,都是甘愿为了富贵而臣服他的女人!
若是以往,他打算重用的人,看上这宫里哪个女人,他都会二话不说赏下去!女人?他还怕缺吗?
可方才听见欧旸御那句“我不计较你的清白”,他竟是怒火中烧,差点忍不住喊人拆下他的骨头……
他对林茉儿,可真是特别得彻底!
这份特别到底是何时种下的?他却是想不出来。看来,他得仔细盘想一番了。
一会儿,他由袖袋掏出一支玉钗,亮在面前把玩,似是特意的,将高度移至茉儿也能瞧得清楚的程度。
“我从没看你头上戴过簪子,这东西你会一直带在身边,想必对你有些意义。男人送你的?”他口气平平稳稳的。
那……是她给小凌儿的玉钗,怎么落到他手里?
“不是的,那是……是小时候就在我身上的东西,师父在破庙发现我时,我身上仅有那支玉钗,师父说,那应该跟……我的身世有关……我就一直带在身上。真的不是……不是男人送我的。”
“这么要紧的东西,你竟然随便给了人?”轩辕弃冷哼,满脸不以为然。
“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我带著它是备著紧急时用的,只是一直没遇上非用不可的状况,才留到现在,小凌儿正好有急用,我就给了她……怎么它会……会到了你手上?”
“你昏过去那日,我适巧来寝殿,太医为你诊治时,我瞧见她手里握这东西,顺口一问,替你拿回来了。”
“可是……可是我用不著啊!这是要给小凌儿的……”
“她爹的事,我让人关照了。”他语气仍是冷冷的,话仿佛由鼻子喷出似的。
“喔……”应了一声,接下来只能沉默,她不晓得能跟他再说些什么。
“拿去。要紧的东西收好,别老笨得随便人几句可怜就哄走了!这世界可怜的人多得是,你同情得完吗?这钗子就这么一支,够你愚蠢的同情心用吗?”
她怯怯接下那支玉钗,搁进枕下,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动作,竟也能惹了轩辕弃不快。
“我该说你蠢、还是说你笨?你把这么要紧的东西搁在枕下,不摆明随便谁都可以模了去?拿来!我替你保管,哪天你想寻爹寻娘,再找我讨。
或者我干跪下道旨,把当年丢弃你的爹娘找来,先狠狠毒打一顿,让他们后悔当初丢了你,如何?你一定恨他们吧?我只消一道旨颁下,近日说不定就寻来了人,让你好好发泄一番。”
他先是低吼怒斥,然后侧过身,扬了扬眉,眼底下亮著某种茉儿解释不来的兴味。
轩辕弃越是想,越是觉得这主意不错!
他忽然非常想看看林茉儿活出点儿“人样”。别成天心软得像尊活菩萨,教那些近她身的人老想欺她好!
她多少总该恨著她父母吧?
怎会不恨呢?
他不信!
“我……我没想过要找他们,既然他们丢了我,就一定有他们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想让他们再见我,有了为难。况且,我虽然失去父母,却得到师父的照顾,还学会医术,已经过得很好、很满足了。”
“你……真是蠢死了!”
他一双眼怒得像著了团大火,怒得忘了他来,是想盘问她跟欧旸御的关系;更忘了今晚他来,是为了占有她,为了让门外的欧旸御听听她是他女人的声音……
他怒得忍不住大声斥喝了!因为,从没见过这么蠢的女人!
强烈的愤怒,让他暴喝过后,无法忍耐地翻身下床,拂袖面去!彻底忘却他入这寝殿、躺上那床的真正目的……这遗忘直至四更后,他伏在批阅奏折的长案上薄眠时,才又想起。
林茉儿啊、林茉儿,要是出了这座宫殿,她如何能存活下去?
若放她出去,不是摆明让她被外头那吃人的世界,给啃光吸尽,连骨头都不剩吗?
一如当初,他将她吃干抹净般。
那个蠢笨的女人!怎会笨到如此……无可救药?
他的心,他一向冰冰冷冷、激不起什么情绪的心,为什么会在这冷冻得教人难受的四更天里,起了阵莫名暖意……
微合双眼的轩辕弃,生平头一遭,叹息了。
一颗小石子铿地一声敲上窗扉,夜半人静,听来特别清晰。
早先轩辕弃怒极暴吼、愤然离去的样子,缠得她想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好不容易捱过三更天,她总算觉得眼皮重了,就要睡去,迷迷糊糊间却听见声音。
“茉儿姊姊、茉儿姊姊……”
银铃般的少女声音,在方才被掷了石子的窗外低响。
她起身,推开传来声响的窗,却不见人影,左右张望过,她想是自己起了错觉。
看不见人,茉儿想拉上窗,却被忽然自草丛中蹦跳出来的少女,吓了一大跳。
“茉儿姊姊!”
“青青!”茉儿低声惊呼。窗外的青青,一身宫女装扮,顿时让茉儿睡意全消。
青青撩起裙摆,倒也十分自动地往窗框一跃,便跳了进来。
站稳了后,青青旋即好奇地四处探看。她一会儿抬头看著梁上的精致雕工,一会儿往床帷走去,掀弄著床帷的料子,脸上净是赞叹的神情,许久后,她像是看得满意了,才转回对茉儿说:
“茉儿姊姊,住在这里很舒服吧?难怪你急急忙忙跟我们道别,什么也没解释。你知不知道,我小扮为了你难过好些天耶!他啊,吃也吃不下饭、睡也睡不好,整天就惦著你。我逃家后,路上遇见欧哥哥,他说要到中土来,我就一路跟著他来了。”
茉儿神色忧虑,她想不出这戒备森严的宫殿,青青如何闯得进来?是欧旸御吗?但门外还有另一个守卫,他们如何打发那守卫?
青青又四处晃了晃,不消多时,她往铜镜前一站,望著镜子里的自己,笑得好不开心。
“茉儿姊姊,我真的长得很可爱吧。”她从未著过宫服,新鲜地直瞧著镜子里的装扮。
“爹爹都说我是关外第一大美人,可惜我这关外第一大美人,居然要被爹爹许配给关外第一愚蠢的勇士,一个力气大,却什么都不会的勇士。我才不要哩!”她嘟了嘟嘴,恼怒的模样,一下子又扯开了笑:
“所以啊,我就逃家了,跟著欧哥哥到中土。欧哥哥告诉我,茉儿姊姊是圣女,圣女是什么意思?”青青一脸天真地笑著,浑然不觉她逃家又潜入宫,有什么错。反而是茉儿,为她紧张著。
“青青,你不该来这里,你一个人怎么进来的?外头有侍卫……”
“你放心!那侍卫让我喂了迷香,睡沉了,一时半刻醒不来的,等他醒过来,只会以为自己不小心睡著了,有欧哥哥在外头帮我们看著,茉儿姊姊别担忧了。你看我这一身宫女装,也是欧哥哥帮我找来的。我穿这衣裳进出,又有欧哥哥领著,不会有事的。”
青青忙安慰著紧张的茉儿,接著想起要办的事--
“喔!我小扮要我带这个给你。”青青由衣襟口掏出一张银貂皮草,递了过来。
“这银貂皮革是小扮猎到的,他要我替他送来给你。所以啊,茉儿姊姊也不用为我担心,我虽然逃家又逃婚,但小扮都知道,他知道我跟欧哥哥一起来,我家人不会为我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