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新闻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你对著萤幕说:『我母亲杀了她自己。』那时我就知道你什么都没做,你唯一自责的是为什么你救不了你的母亲!”
当席杰分毫无差地说出他的心情时,他不知道怎么正确形容出当时的感受。在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的情况下、在连他也开始怀疑是不是他确实杀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时,席杰的话无异是一块突然落水的浮木,拯救了即将溺毙的他。
片刻,雷铠接著对席茹说:
“我二十岁就提早从大学毕业了,之后过了几个月毫无目的游手好闲的日子,直到遇见杰,我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某一方面,你哥哥救了我。”
她开始有点理解了当雷铠知道她是席杰妹妹的迟疑原因,也许两个大男人之间存在少有相知相惜的情谊,是旁人难懂的吧!
况且,雷铠二十岁就从大学毕业了,他的聪明也该有一定的程度吧!两个聪明的男人,思考频率大概也差不多。
席茹正想开口说什么,雷铠的手机却响了。
“Kevin。”雷铠接电话时习惯性先说自己的名字,这是她观察到的结论。
她自然不可能知道对方说些什么,但从雷铠的脸色以及他连再见也没说的状况判断,必定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这次至少他没气得破口大骂。
“我现在必须上三十六楼,你一个人在这里玩好吗?”
“我可以跟你去吗?”
她看见雷铠明显很犹豫,但才一下子,他就说:“等一下别让我吓到了。”他没头没尾说完话后,拉著她离开。
必于她的另一项观察发现,雷铠虽然对外宣称她是席杰的妹妹,他对她却也毫不介意地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明白的占有欲,而且他似乎很习惯地随时拉著她的手。这项观察,算是让她满意吧,多少也平抚了她淡淡的不平衡。
***************
进了会客室,雷铠握在她手上的力道不自觉收紧,紧得让席茹不由得发疼。对于手上的疼痛,她选择沉默,好奇张望坐在椅子上正悠闲喝着咖啡的男人。
一看到男人的五官,席茹根本用不著询问就有答案了。
那男人应该是雷铠的父亲吧,他们实在太过相像,不但外表像,连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都像是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
三个人沉默好一阵子,坐在椅子上的人只是喝著咖啡,而且似乎是好整以暇地等待著。
雷铠在开口前一秒总算放开她的手,她悄悄吁了口气,看来她的左手明天铁定要瘀青。雷铠则踱步到窗边,摆明不想再看坐著的人一眼。
“有事吗?”他的口气漠然,而且面无表情。
“你想要什么?”
God!席茹再度讶异又碰到一个纯种外国人能说一口标准国语,不认真想她真会误以为自己在台湾。
不过换个角度想,雷铠既然是中美混血儿,他的父亲多少能说中文应该不值得讶异。她讶异的是两个人明明是父子,却好像看不到一点感情。
“我要的很简单,你加诸在我母亲身上的痛苦,我要全部还给你。”雷钟说得冷淡。
而那个仍稳如泰山的男人,功力更深厚了。对雷铠的话,他的回答同样冷淡,两个冷冷的男人让席茹很怀疑,他们谈论的那个女人真的是其中一人的妻子以及另一人的母亲。
“如果我的记忆正确,你的母亲已经死了很多年,请问你要用哪种方式把她的痛苦还给我?”他居然能继续稳稳地喝著咖啡。
席茹感受到一种仇恨的氛围在两个男人间流转,她捉模不到雷铠父亲的感觉,但以她对雷铠的认识,从雷铠刚说的那句话中,她知道他对他父亲有某一程度的恨意。
“你有什么好建议吗?我认为你的目的应该不是来我这儿喝喝咖啡、跟我叙叙天伦之乐,你先说明你的来意吧!”
“你是我儿子,自然承传了我的精明,所以我认为你很明白我为什么来。”
这算什么!心理攻防战吗?
两人一来一往似乎没讲到重点,也或许,所谓的重点只有两个男人心知肚明。一旁的席茹,几乎成了十足十的花瓶,非但无法参与其中,还看不懂两个男人在演什么戏。
不过有一点,她确定自己绝对没错看,雷铠的父亲正望著雷铠面窗的背影,她很肯定在那眼光中有激赏、也有骄傲。
这又让她更疑惑了,好像充满恨意的只有雷铠一个人,而他父亲则宠溺地放纵他的恨意,到底为什么!?
“如果你是要求我饶过你,对不起,你白来一趟了。”
“我这一生从不求人,即使你是我儿子也一样。记住我的话,面对敌人的时候,再困难也到奋战到底,绝对不能不战而降,哪怕只剩百分之零点一的胜算,也要努力奋战,因为放弃就等于把那百分之零点一的胜算,双手奉送给敌人。我的话你记住了吗?”
为什么席茹觉得那男人的眼里充满情感?他似乎深爱著雷铠,但雷铠又为何恨意十足?
她觉得雷铠的父亲说这番话,是出于深爱,他好像想将自己所有的能力全给雷铠。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这么觉得。
“你来就为了讲这些废话?”雷铠连头也没回。
男人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若有似无地浅笑著。
“我来是想听你说说,你打算用什么方式把你母亲的痛苦还给我?还没到手的百分之十股分吗?”
她敏感地发现雷铠侧身的手握成拳头,雷铠的父亲似乎也发现了。
“既然你发现了,你打算怎么做?”
“再教你一件事,别让情绪左右你的判断力,也别期望你的敌人会对你坦白招供。我该走了,你要的百分之十股分,下午我的律师会来找你,你只要签名就到手了。”
男人起身,席茹发现对方大概有一百九十公分高吧,真有压迫感!
“我记得你说过,绝对不能不战而降,你双手奉上那百分之十不就等于对我投降了。”雷铠转身看著已经起身的人,眼光充满愤怒。
“你的判断力还不够敏锐,我说的是对敌人不能不战而降。你不是我的敌人,是我的儿子。”男人不再言语,转身走往门口。
经过席茹身边时,他毫无预兆地用右手大掌抚了抚席茹的脸颊,轻声说:
“也许我儿子只有你能救得了,很高兴看到你,有机会我们会再碰面。”
一切都发生太快,席茹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已经弯身轻轻在她颊边留了一个亲吻,然后离开了。
***************
席茹从没想过会看到雷铠震怒的一面——
一开始,当雷铠的父亲离开时,他还能静默的走到会客厅摆置的酒柜前,寂静的动作著——拿出酒杯以及一整瓶酒,然后倒酒,一口喝净,如此动作反覆了三、四次,才将酒瓶放下。
她以为他会连带将酒杯放下,却没想到,下一秒酒杯就碎在他手里,鲜血也同时在酒杯碎落的瞬间汩汩淌下……
席茹本能地冲到他身边,用手摊开他握紧的手,想帮他拔出可能陷在掌心里的碎玻璃。
在检视拔除的过程中,他仍旧静默毫无反应,连正眼看她也没。
就在席茹确定没有任何碎玻璃残留在手掌上、打算找东西帮他止血时,他用正流著血的手抓紧了她的左手腕,神情木讷的盯著酒柜就是不看她。
“滚出我的视线,随便你要滚到哪儿都好,最好滚回台湾去,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有片刻时间,席茹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