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瞧着易远,道:“在鬼岛,尤其如此,她若子时在此,封印会被削弱,她很容易就会被召唤,被拉到那一界去。”
易远一愣,这才知,那一天,他竟是被拉到了那儿去,所以才遇见了她爹,见着了她娘。
宋应天说的话,教他忽然领悟另一件事——
她爹娘,一直住在鬼岛上,就在这个地方,他们住在合理,这间屋里,不同的空间,同一处地方。
“冬冬来时,她娘,见得着她吗?”易远哑声问。
宋应天瞧着他,淡淡一笑,没正面回答,只再道:“她是龙君,是洞庭大泽之主。”
那就是了。
那女人能从另一处,见得着冬冬,所以宋应天才让她上岛,才让她每隔一阵便送豆腐来。
易远哑然无声,好半晌,才能再问:“若然她娘天年到了,冬冬她……”
宋应天知他担心什么,只再道:“龙族命长,很长,冬冬只要封印不解,便能一直当人,便会如人一般生老病死,若她封印不解,轮不到她的。”
易远听了,这方为她松了口气。
宋应天笑了笑,闭上眼轻拨了一下琴弦,侧耳倾听那轻轻回响于室内的音,问:“你说,这音会不会太高了?我老觉得这根弦音太高,怎么调,就调不对音。”
早习惯这男人忽然转变话题,易远瞧着眼前这男人,只道:“我对琴没有研究。”
“是吗?”宋应天遗憾又笑,轻叹口气,道:“可惜了这琴,我看,这回事修不好了。”
虽这么说着,他大手仍在那琴上,按着那根琴弦,轻轻又再拨了一次。
这之中,他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方才冬冬提到阿澪时,这男人表现得像是一点也不在意,好像那女人走了,也没有什么,可易远注意到,他的手从方才到现在,就一直抚着那琴弦。
那琴音,幽幽再响,回荡于一室。
易远瞧着那拨着琴弦的男人,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涨了嘴,道:“阿澪她……虽然解了冬冬的封印,可也救了她,冬冬同我说,她解了封印之后,就悔了。若阿澪没割伤了双手,以血画阵,没拖上那一时,我必也来不及赶上。”
男人闻言,睁开了眼,瞅着他。
易远直视着他,坦承道:“我以前很不喜欢她,可或许,她其实也没那么糟。”
“是吗?”男人垂下了眼,唇边的笑,看来竟透着些苦。
“她糟不糟,也不是我说了算,如果你都不知,那我更不可能知晓了。”
说着,易远起身,走了出去。
临出门前,他再停下脚步,又回头看着那个盘腿抚琴的男人,开口道。
“我不懂琴,可你既已修复至此,若将其弃之,它便永远都是这般了。若然还有不舍,再试,又何妨?”
宋应天一愣,忽而又笑,喃喃低语。
“是啊,再试,又何妨……又何妨……”
然后,他便抱着那琴转过身去,继续看着门外那在空中翻飞的片片飞雪,一边拨弄着琴弦,一边细细的侧耳倾听。
见他又陷入自己的世界,易远不再多说,只是离开了那间房,到厨房去帮冬冬的忙。
那琴的琴音,断断续续的轻响着,零落的响,一声,又一声,一回又一回,跟着不知过了多久,那零落的琴音忽而连在了一块儿,串成了一首曲。
那曲很熟,是阿澪弹过的那首。
当他走出厨房去帮忙挑水时,只看见门外森林之后,不知何时,白雾又再拢聚,围绕鬼岛。
他愣看着那迷雾,清楚晓得,那被迫的迷魂阵,就在方才那短短瞬间,已重新被布了起来。
那男人回来三天了,三天都没重布那阵,这会儿,倒又再布上了。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他知道宋应天这是为了什么。
看来,那什么都不在乎的少爷,可还真有在乎的时候呢。
知道那无所不能的家伙也会同他一样闹别扭,不知为何教他感觉好了些。
他轻笑着提着水入了屋,冬冬端着汤碗,迎上前来,舀了一调羹,吹凉了送到他嘴边。
“阿远,这汤你尝尝。”
他张开嘴,喝下她送到嘴边的热汤,让那温润的汤汁如喉暖胃。
“好喝吗?会不会味不够?”
“好喝。”他温柔的笑看着她,“不会,这味很好。”
她见了,露出羞怯但开心的笑,又舀了一调羹给他:“我加了些姜,你多喝些,暖暖身子。”
“这汤不是要给宋应天的?”他好笑的提醒她。
她脸微红,只道:“少爷的是少爷的,你的是你的,少爷的我刚已给他送去了,这碗是你的。”
易远一眼瞧见小兵里的汤见了底,她为他留了这碗汤,却没为自个儿留着。
瞧着她绯红的小脸,一颗心莫名的暖。
不自禁的,他牵握着她的小手,拉着她坐到了一旁,舀了一调羹送到她嘴边:“那你也喝些,天冷呢。”
“你喝酒好了,我又没到外头去。”她红着脸说。
“别争了,再争,汤都要凉了。”他告诉她。
冬冬拿他没辙,只好面红耳赤的张开了嘴,让他喂汤。
“喏,好喝吗?”他笑看着她。
“这汤我煮的呢。”她好笑的提醒他。
“那就是好喝的。”他说着,笑着再喂她一口。“来,再喝一口。”
她乖乖再喝一口,待他要喂第三回,忙道:“你也喝啊。”
他眼也不眨的把调羹给了她,冬冬羞窘的瞧着他,知道他要她喂,只得接过了手,好气又好笑的说:
“幸好苏爷不在,要让他瞧了,看你还要不要脸。”
虽然这般说,她还是喂了他一口。
易远闻言,只笑着道:“那是姓苏的不再,真要让他瞧了,他必嫉妒得绿了眼,回去一定要白露也给喂上两口。”
冬冬被他这说法给逗笑,又忍不住回嘴,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你一言、我一句的斗着嘴,分着喝了那碗汤。
雪花在屋外飘着,轻轻落。
这年冬,很冷很冷。
可他的心是暖的,因她而暖、而热。
饼年
冬,已到了尽头,腊月白梅悄悄的、悄悄的在枝头绽放。
女人开着后院的窗,坐在床尾桌案旁,提笔在纸上勾勒着两尊威武的门神。
窗外,腊梅随风轻摇,悄悄落了一朵,飘进窗内,轻轻掉在了盛着水的笔洗中,她没注意,只继续小心翼翼的画着。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完成了那两尊门神,本想拿去贴起来,可待拿起来一瞧,她却越看越觉得好害羞,方才她画时还没发现,等画完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想想还是算了,忙将这两幅画给卷起,收到了书架上。
谁知她才收手,一只大手就拍着她肩头。
她吃了一惊回首,只看见他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冬冬,你不是画了门神吗?要不我帮着贴起?”
她面红耳赤的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小心画坏了,明儿个我再画过。”
“画坏了?不会吧,我刚瞧你打的草图,好像还挺好的啊。”他好奇的伸手就把她刚放上去的画纸给拿了下来。“我看看。”
“等等,你别看,没什么好看的——你把画还我——”冬冬又急又羞,忙伸手抓着他手臂,可这男人竟坏心的把手举得更高,教她完全构不找。
“没什么好看的,你为什么要藏?”
“我……我……反正你别看……”
见他就要把画卷打开,冬冬情急之下,小手不再抓着他手,忽地改遮他眼。
他见状,笑了出来,“冬冬,你真觉得这样可以——”
他话没说完,她已经吻上了他的唇。
他仰头,后退,道:“我不——”
她改舌忝吻他的喉结,教他气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