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来她这儿吃早点,也是在遇见秋捕头之后,就变得很奇怪。
那奇异的念头,悄悄闪过,她有些不敢相信,可初次之外,却也猜不出别的原因。
待回神,她已快步追了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臂。
“阿远,等等——”
他闻声站定回首,她仰头看着他,开口就问:“你在吃醋吗?”
眼前的男人浑身一紧,黑眸微暗,脸庞上有着可疑的微红。
不会吧。
他这默认,教冬冬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月兑口又道:“你真在吃秋捕头的醋?”
他连更臭了,粗声否认。
“没有,他又不是卖醋的,我没事吃他什么醋。”
冬冬眨着眼,一瞬间好想笑,却又觉得心疼不舍,她伸手抚着他紧绷的脸,他抿成一线的唇,微笑看着他,道:“阿远,做豆腐的水没了,我得上山去取水,你同我一起去,好不好?”
“好。”
见她转了话题易远松了口气,不疑有他,点头答应,趁她收拾店铺时,备了马车,把水缸与木通搬上了车,同她一块儿出城上山。
一路上,冬冬窝在他身旁,他脸仍有些臭,可出了城之后,她主动勾住了他手,易远一怔,转头瞧她。
冬冬只羞看着他,悄声道:“有些冷呢。”
见她小脸真的被风吹得红通通的,他方缓下了脸,从后头抽了条挡风的毯子,将她揽在怀中,把自己和她一块儿包裹住。
“好点了吗?”
她微笑点头,偎在他身边,把脑袋枕在他肩上。
他没有反抗,只将大手绕过她的腰,将她搂得更紧。
他这行为,教她心暖,不禁从怀里掏出小陶罐,趁他没地方跑,挖出一些油膏,抓着他搁在她腰上的手,小心翼翼的替他被水冻得发僵的大手按摩。
察觉到她的行为,易远一愣,垂眼只见她脑袋仍搁在他肩上,双眼仍闭着,但她两只小手,确实在毯子下,温柔的按着他的手。
那感觉那么好,教他无法抽回手,只能任她揉按着。
他能闻到酸痛药膏的味道,感觉她按着他的每一根指头,从指间,到指节,然后是他的手背与手心,没有遗漏任何一处,她将他手上每一处僵硬的肌肉,都给揉按了开来。
心,再一颤,热又暖。
原本的慌与闷,莫名的,竟莫名就这样,消散。
马儿轻快的往前走,一路就这样上了山。
不自觉的,他将脸贴在她脑袋上,看着前方,深深的吸了口气,将她的味道,吸进心肺里。
当她终于按完他整只手时,才放了他手自己,把他在毯子外,另一只抓握着缰绳的手也给拉了过来。
他识相的换手握缰,让她继续照顾他另一只不岑曾被照顾的手。
她重复同样的动作,那样小心,如此温柔,那般的眷恋,又依依不舍,那小小、小小却无比贴心的照顾他,教他的心都化了开。
当她全部都按完了,他方反握住了她灵巧的小手。
她抬起头,只见他垂眼瞧着她,黑眸深深的开口:“对不起。”
“为什么?”
“我却是……”他哑声坦承。“在吃醋。”
“你不需要吃他的醋。”她凝望着他,真挚的道:“我爱的是你,嫁的也是你。秋捕头,只是个客人。”
“你喜欢他。”他黑眸收缩着,沙哑的说。
“他是个好人,我当然喜欢他。”冬冬将他的手,压在了心口上,小脸微红的说:“可他人再好,也不是你,不是你,我也不要的,你懂吗?”
“嗯。”他心头一紧,将她小手握得更紧。
冬冬朝他微微一笑,握着他的手,将头枕回他肩上。
易远继续驾着车,内心深处,知道自己愿意就这样和她过一辈子,他为她驾车,她为他按手,一起到老。
车马辘辘向前行,转过了最后一个弯道,终于来到了她取水之处。
可才刚转过弯,他就瞧见前方山溪那儿,多出了间木屋。
易远微愣,却感觉到冬冬握着他的手,抬起了头。
他停下马车,低头看她,只见她对着他笑,一点也不奇怪那儿多了间屋。
“这屋哪来的?”上回他铜她来取水,可没见到这屋,可这才几天,这屋子竟凭空冒了出来。
她仰头望着他,微笑道:“这屋,是欧阳师傅他们,一起送你的礼。”
易远微愣,“欧阳师傅?”
“还有工坊其他的工匠师傅与弟兄。”说着她起身,牵握着他下了车,“来啊,我们去瞧瞧。”
他愣愣的跟着她下了车,被她牵着往前走看,忍不住捏捏她的手,等她回头时,困惑的问:“他们没事儿在这儿盖屋做什么?”
“你进去瞧了就知道了。”她边说变笑着把门推了开,然后推着他走了进去。
易远一进门,瞬间愣住。
那屋不宽,但颇深,里头有新造好的塘池,还有大灶、蒸锅、抄提槽,而在最深处,是和很大的水车,水车旁还有个装着两石轮的大锅,锅后有两头驴正在那儿吃草。
所有的器具、锅炉,都是照他之前所设想的做。
那改良过的水车、那压碾皮料的石轮,还有那悬挂在抄提池上,减少手持使力的竹帘,这儿甚至有着他重新设计过的焙纸砖台。
一切的一切,都精准的照着他要求的尺寸,用他所想要的材料制成,没有分毫的差池。
“怎么样,你喜欢吗?”冬冬再他身后,有些紧张的问。
“你怎么……你哪弄来这些?”他讶然的回头看着她。
当他转过神来,当冬冬瞧着了他脸上的惊讶,和眼里的欣喜,她心头方落定。
他喜欢它们,她知道,她看得出来。
他交握着双手,看着他微笑:“那日我瞧了你书,觉得你想的这些方法实在很好,不拿来用是可惜了,便拿去城东找欧阳师傅,问他这些若要做,能不能成。他看了大吃一惊,刚巧那时一些纸坊旧日的工匠也在他那儿喝茶,一听便纷纷挤过来瞧,师傅工匠们七嘴八舌的对着你这书讨论起来,我都还没说能给多少工钱呢,他们已经开始分工要如何制造这些器具,有师傅当下就奔出去找了石匠和木工,几位师傅全都比我还要热切,对你的设计赞不绝口,你还没提,他们已经急着问我,你何时要重开纸坊,我明说了咱们没多少钱,不一定能将这坊做成,他们却全都说,钱不是重点,这些砌砖台、大灶,造大锅、水槽、盖屋、架水车的活儿,他们都各有擅长,造这坊,不收钱。”
他哑口无言,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冬冬上前,抚着他的心口,道:“你那般待人,人也看在眼里。你为他们卖脸,他们都知道、都晓得。你带人带心,敬老者、尊师匠,真要忙起来,还同他们一块儿做活。坊里的人都说,你一个少爷什么样的活儿也肯做,旁的人哪能不跟着动手?好些老师傅也说,就连你爹你爷爷,都没你这般忧心,把他们都当成了自己人。他们敬你,比敬父母官更多,比敬你爹你爷爷更重。”
这话,教他心更热,喉更紧。
冬冬瞧着他,柔声再说:“阿远,我知你喜欢造纸,你对这活儿用了心,我是你妻,无论你是同我卖豆腐,或者再来造纸,我都不在乎,可我希望你活得开心——”
“我只要同你一起,便开心了。”他告诉她。
她羞怯一笑,道:“我知道,可你要想,易家虽然重盖了纸坊,但规模却小了许多,所有老弱病残,即便手艺再好,他们全都再不雇佣,你若重新开坊造纸,不只你自己开心,还能让大伙儿都有口饭吃,这是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呢?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