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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白露歌(下) 第8页

作者:黑洁明

漫天雪花,幽幽、荡荡,无声飘降,悄悄落在叶上、枝上、草上、泥上。

似才眨眼,已将遍地盖上一片银白。

她踩着那浅浅的雪,只凭借着屋前那盏灯笼微弱的光,一古脑儿的往前走,直走到了湖畔水边才停了下来。

她忘了带披风,片片白雪,落在她的发与肩,教她冷得牙打颤。

这很蠢。

轻飘飘的雪花,落地无声,落到那漆黑的湖面,也同样悄无声息。

伫立在湖畔,她喘着气,吐出氤氲的白烟,只觉喉紧心痛。

她很蠢,但那男人更蠢。

她不懂他为什么还要回来,她以为他已经放弃了,还以为那夜已伤得他够深重

蓦地,身后传来一股热气。

她气一窒,身微僵。

然后感觉到一只热烫的大手,抚上了她,温柔的拍去了她发上与肩上的雪。

她咬着唇,屏着气,只觉一颗心揪了起来。

不敢再贪恋他的温柔,她强迫自己回首,看着他。

那男人似在这几日,变得更高大了,他又绑着发就睡,一颗头乱七八糟的,满脸的胡子似离开后就没再剃过,即便已睡了一日,他的眼里仍有血丝。

他看起来很累,像许久没好好的睡,非但双唇干裂,眼角额上的纹,似又被风霜增加了些许,恍若只在这数日,就老了好几岁。

一瞬间,好心疼,莫名想抬手,模模他的脸,问他如何能把自己折腾成这般?

她紧握着拳,忍住想触碰抚慰他的冲动,深吸口气,逼自己问。

“为什么要回来?”

“我需要睡觉的地方。”他轻扯嘴角,将手中的披风抖开,罩到了她身上,垂眼瞅着她道:“而你那儿,显然已经不欢迎我了,不是吗?”

她喉头又紧,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他,只能看着这男人,亲手替她系上披风的绳带。

他的手,就在她喉边,只差一寸,便能触碰到她的肌肤。

她极力维持着镇定,道:“我说过很多遍了,若你要找凶手,只会有一个,那就是我。你可以逮我归案,不需要一再来骚扰少爷。”

这一句,教他眼角抽了一下。

他低下头来,几乎要碰到了她的唇,白露不由自主的屏住了气息,谁知下一剎,却感觉那男人,握住了她提着桶子的手。

他的手很烫,熨着她冰冷的手,然后滑开,握住了桶子的提把。

“我不是回来查案的。”他告诉她。

她一怔,当他直起身,她不觉松开了手,任他将桶子拿走,看着他蹲到了湖边,捞起一整桶冰冷的湖水。

“你什么意思?”她问。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走回她身边,将她身后的兜帽拉了起来。“快回屋里吧,别着凉了。”

愣愣的看着那个男人,她一时无言,只能快步跟上。

“你不能住在这里。”

“我当然能,我有这个。”他把凤凰如意令从怀中捞出来。

“这是假的。”她说。

“事实上,是真的。”他心情愉快的看着她说:“这令牌是你家少爷的祖师爷送给尚书大人,尚书大人再转送给我的,而我记得,持凤凰如意令者,可要求凤凰楼的人做三件事。这儿虽不是凤凰楼,但应天堂也是其分支。”

“你拿令牌威胁少爷?”她眉一拧,恼声质问。

“不,这倒没有。”他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你家少爷真的是个怪人,我还没提及令牌,他就已让我进了门。”

说着,他将令牌,塞回怀里,只道:“这如意令,不是用来威胁他,是用来威胁你的。”

什么?

她一愣,就瞧他眉开眼笑的说。

“所以呢,我现在是你家少爷祖师爷的客人,当然可以住在这地方。你若再想赶我走,那就是不顾你家少爷,和他祖师爷的面子。”

这男人,太过了解她,完完全全远到了她的死穴。

白露瞪着他,粉唇微张,想开口辩驳,脑袋里却一片空白,然后他又在这时停下了脚步,回首看着她,露出倦累的表情,自嘲的笑道。

“放心,我不是来逮捕任何人的,我没有要查案,我只是想好好睡一觉。”

她不相信他,却也无法反对他。

这里的主人是少爷,不是她。

我只是想好好睡一觉……

他的声音,在耳边萦回,教心颤抖。

抿紧了唇,再无法看着那男人,白露垂下盯着他的眼,走过了他身边。

她不懂他在想什么。

说实话,她也不懂自己在做什么。

那一夜,她回来后,怎样也无法入睡,好不容易睡着,却老梦到他进了房,拥着她入眠。

那些梦,无比缠绵。

但,那只是梦,醒来后,就无所踪。

可她知道他在哪儿,清楚他在何方,晓得只要搭着船、渡过湖,就能看见他。

而那,比什么都还难忍。

她不该让自己有更多妄想,不该因为他回来了,就兴起满心的渴望,就任藏在心底的奢求,如春天初生的藤蔓,狂乱的长。

但——

我不是回来查案的。

他说。

我只是想好好睡一觉。

他说。

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这么说。

明知不应该,她却不断想,一直想。

他究竟回来做什么?

回来,做什么?

那日,过得万般恍惚;那夜,当她回神,她已又坐上了船,回到了岛上。

她不懂自己在做什么,当她看见那座在雾中的岛时,当她望见那微亮的灯火,当她踏上那座岛,她真的不懂自己为何还坐上了船。

直到她看见了他。

她不该再见他,她不该在这里,她应该托则人替了她为少爷送餐、打扫,可她无法抗拒看见他的渴望,无法不呼吸他的呼吸,无法不存在他的身旁。

她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如飞蛾扑火。

他和少爷在聊天,聊曾去过的地方,聊曾遇过的奇人,聊曾见过的怪病,聊兵书阵法,聊奇门遁甲。

她装作不在乎他的存在,却禁不住,一直看他,忍不住,总想靠近。

即便只是倒个茶,也好;纵然只是缩短一些距离,也行。

她拿少爷当借口,替他俩倒茶,为他们添饭。

她一次又一次回到那岛上,佯装他只是个客人,就只是个客人——

第12章(2)

“你真可悲。”

短短四个字,惊得她回神,停下了切药的动作。

那名唤阿澪的姑娘,不知何时晃到了厨房,因为她答应不会再逃跑和伤人,少爷给了她在岛上行动的自由。

阿澪朝她走了过来,用那双深幽的美目,瞅着她。

少爷交代过,别盯着她的眼,她那双眼,会惑人。

所以白露没理她,只垂着眼,继续将手边的药材,切得又薄又细。

“我以为,受过了那些苦……”阿澪晃啊晃的,晃到了她身边,半靠在灶台上,轻言浅语的说:“你该知道,男人都是不可信的。”

“当年少爷捡我回来时,我也同你一般。”她将手中的药材,切了一刀又一刀,将其切得薄透如纸。“可他顾着我,直到我好。”

“你好?哪儿好?”阿澪轻笑,“瞧你现在,在这儿为他做牛做马的,是有哪儿好了?眼看再不久,就有官来逮,我若是你,早离开这儿,出去打自己的天下了。你有这双种什么活什么的手,又懂经商之道,应天堂在你手里,六年就成了大号,你自个儿出去开一间不成吗?何苦在这儿为那男人作嫁?”

闻言,白露也不在意,只淡淡道:“白露的命,是少爷救回来的,若不懂得知恩图报,那和畜生有什么两样?”

这一句,教阿澪俏脸一寒,差点又要发作。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她还有正事要做。

阿澪吸了口气,将满心的不爽强压了下来,只挤出了微笑,再道:“喏,我瞧你家少爷,其实也不在乎他家药堂是大是小,你搞大了,他怕也只嫌麻烦,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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