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逼得更近,抚着她的小脸,看着她的眼,嗄声低语着:“至于其他的,我爹是个受封的王爷,我娘只是他去打仗时遇见的村姑,她心心念念只想着要我认祖归宗,所以把我送到了王爷府,但王爷的子嗣多如牛毛,王爷训练我们上战场,带着我们去打仗,对他来说,我们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他说得又快又急,沙哑的声音吐露着他的过去。
“不……”她哽咽着、抖着唇抗拒,她抬手抵着他的胸膛,却无法用力。她应该推开他,应该叫他住嘴,别再说了,她不能听、不该听,可她做不到。
她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她渴望知道他的事,她不知道她竟如此想知道,如此想了解他……
他抚着她的脸,唇边有着教人心痛的自嘲冷笑。
“我只是运气好,比其他人学得快一点、多一些,所以他送我去敌营卧底,我做得很好,真的很好,因为如此我活了下来。然后有一天,他死了,我受了伤,在我养伤时,刑部听说了我的事,他们需要人手,所以找上了我,我才到了京城当起领赏的将吏。”
她不该继续听,他正试图软化她,可当他这般看着她,当他这样挖心挖肺给她看,她无法躲避。
“你说得对,我不信任你,所以才不敢告诉你,因为过去那么多年来,我都被教导要不断怀疑才能保命,我只懂得这样活下去,也以为只能这样活下去。”
“别说了……”她含泪颤声道。
可他只靠得更近,将头压得更低,低到他低语的嘴,几乎碰到了她的唇,低到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直接灌进她嘴里,烙印、烧灼着她的心。
“在遇见你之前,我并不知道我可以这样过日子,我不知道原来我也能和人这样好好的过日子,我喜欢晨起时看见你在我怀中,我喜欢和你一起脚踏实地的站在田里,我喜欢你夜来会帮我洗脚,我喜欢你会偎着我直到天明。”
泪水盈在眼眶,在她因心痛与渴望而喘息时,轻颤着,几欲满溢。
“关于信任这件事,我需要学习,我愿意学习,只要你给我机会,让我和你在一起。”
他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听得她耳热心痛。
他不会知道她有多想答应他,不会晓得她有多么渴望。
“我……不能……”
一颗心,被眼前这个男人揪得死紧,她含泪看着他,哽咽提醒:“你忘了,你是官,而我是杀人凶手。”
“你不是。”他下颚紧绷,“不要再这么说了,你和我一样清楚,你不会这么做。”
这一切,实在是太讽刺了。
以前,她心心念念的求,求一个会疼她,爱她的男人,却什么也没有,到如今,她不求了,什么都不求了,他却来到了眼前。
如果她早点遇见他,多好?如果她当年嫁的是他,多好?如果他不是个官,如果他懂得相信她,那该有多好?
“白露,相信我,告诉我,让我帮你。”
看着眼前几乎是在恳求她的男人,她心痛如绞。
她也想相信,很想相信,可他骗了她,她不知他还会做出什么,他是个官,她没有办法信任他。事到如今,她不能告诉他,她不敢告诉他,她不能再为了自己,造成更多的伤害。
“告诉我。”捧着她的脸,他哑声说:“你到底在包庇谁?袒护谁?”
悲伤的,她笑了出来,哽咽告诉他。
“没有别人了,一直都是我。”
他眼角微抽,黑瞳里心疼与恼怒交错,但他忍了下来,“查这件案的,不只是我,就算你不说,就算我不查,也终会有人找出答案。”
她知道,他会查到的,但她也晓得他会查到什么。
“如果你想寻找杀人凶手,那就只有我了。”
火气,在他眼中奔窜。
他浑身紧绷,粗嗄的警告她:“你知道以药药人,是会被杀头的吗?”
“我知道。”她吸口气,颤颤再道。
所以她宁死,也不肯说?
他气一窒,恼且火,痛且忧。
“对你来说,我什么都不是吗?”指责的话语,月兑口。
他能看见她的瑟缩,看见她的痛,她粉唇微张,轻颤,却吐不出声。
莫名的火,烧着心头,他蓦然吻上了她冷凉的唇。
那是个惩罚的吻,粗鲁又强势,卑鄙又霸道,如狂风暴雨般席卷了她的感官,他将她压在门上,强迫她给予回应。
他故意让那个吻,充满了低俗的肉欲,他熟悉她的身体,知道如何做,能让她渴望他。
他撩拨逗弄着她,直到她几乎在他怀中颤抖,无法自已的让他攻城掠池。
热泪,终于滚落双颊,却并非恐惧,即便他这般愤怒,他依然不曾弄痛她。她能从那个矛盾的吻中,感觉到他的愤怒与心痛。
然后,他尝到了她的泪。
她感觉到他在瞬间软化了下来,可他没有停,只是热烫的唇舌放缓了力道,他轻轻的啃着她的唇,尝着她的泪。
这个吻,不再带着惩罚的味道,只残留着苦涩的心痛。
“你真狠……”
他恼恨的看着她含泪的眼,贴着她被狠狠蹂躏的唇瓣,深深吸着她吐出的气息,暗哑指责着。
“真狠……”
他低语着,抬手拭去她颊上的泪,然后依依不舍的放开了她。
她几乎站不住脚,只能以指背压着唇,战栗的靠在门墙上,看着他缓缓退开,转过身。
那一剎,彷佛所有的温暖,都随他而去。
男人在雾中的背影,厚实又强壮,看来却莫名孤寂。
心,痛如绞。
她冷到发颤,看见他握紧了双拳,挣扎、迟疑,然后下一瞬,他吸了口气,举步下了台阶。
她无法呼吸,他每走一步,她的心都变得更慌更痛,彷佛被开了一个大洞,被他离去的每一步,踩出更大的洞。
那莫名的恐慌,紧紧抓住了她。
一瞬间,好想开口叫住他。
他的名,都已到了喉头,但那些曾有的过去攫住了她。
不可以。
她不能叫住他,不能留住他。
她已经做错太多、太多,她早已没有犯错的权利。
叫住他,对他不公平,她已经对他很不公平了。
早在一开始,她就不该和他在一起,若不是她贪恋他的温柔,若不是她太过渴望他的怀抱,他就不会对她用了心,不会对她动了情。
他是个将吏,而无论他怎么想,她确确实实是个杀人犯。
她的命早已不是她的,她没有办法给他什么,没有办法还他什么,他离开最好,忘了她最好。
若能恨她,对他比较好——
所以她紧压着唇,死死的压着,泪眼模糊的屏着气息,看着那个男人,消失在雾里,走出她的生命。
第11章(1)
事情,是从一记熟悉的瘀青开始的。
那时她到应天堂刚满两年不久,才刚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才终于敢相信她不用再害怕黑夜,不需要老是提心吊胆,害怕拳头随时而来。
她晚上整顿应天堂的账目,白天就学习着所有关于医药的知识。
宋家的人,待她很好,老爷夫人乐于教导她想知道的一切,她每天早上起床,就会到前头药堂去,协助夫人看诊,帮忙抓药拿药。
日子,逐渐上了轨道。
罢开始,她光是忙着确认丹药丸散的剂量就来不及了,根本没时间多看旁人一眼,但后来渐渐上了手,她开始有余裕和客人应对。
不多时,她注意到,有位带着丫鬟的少妇一年四季,无论春夏秋冬,总是在颈项上围着巾子来买药,就算是大热天,她也不曾将其解下。
她从来不曾去给大夫看过诊,就只是来买药,常常有人这般做,这真的没什么,不值得大惊小敝,可那少妇给她一种熟悉的感化,让她忍不住总多看她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