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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白露歌(上) 第11页

作者:黑洁明

她不是怕他,她是畏惧他们全部,所有强壮得足以伤害她的男人。

第4章(1)

他在看她。

扁明正大、毫不掩饰的看。

打从那天起,他就一直在看她,好像打算在她身上看出个窟窿似的。

她不喜欢这样,却不晓得该如何阻止,他的视线让她紧张。

他太过高大,太过强壮,而且他喝酒。

或许她反应过度,可这男人的一切——他的高大,那身肌肉,那混合着酒气的酸臭汗水——在在都提醒了她曾经待过的黑暗深渊,那让她浑身紧绷,思及欲呕。

喝酒的男人很可怕,酗酒的更糟。

她清楚知道情况能变得有多糟糕,她不该去招惹他的,她应该和前几天一样,尽量离他远一点才是。她本来打算在少爷回来之前,都尽量远离他,所以就连换药,她都找了阿同代替她。

他没有对这事说上嘴,可那天之后,他的注意力就全到了她身上。

似乎无论她到哪里,只要一转身,就会看见他在那里,对着她微笑。

话说回来,她并没有真的去招惹他,她只是问了一个问题,她只是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她不习惯处于什么都不清楚的状态。

她喜欢所有的事情都是清楚而分明,能被掌握的。

而且,毕竟他救了蓝蓝,一直叫他那个姓苏的实在很不公平。

这真的很不公平,一个大男人,却叫苏小妹,那一定是假的,只是他为了要逗人开心、让人放松戒心才随便取的假名。

有一小部分的她,忍不住这般恼怒的想着,可当她看着他那双黑得发亮,坦然得像小狈的眼,她心里知道,这一回,他说的是实话。

都是因为他可笑的名字,才害她一时忘形,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无法不去想象人人口口声声小妹、小妹的叫着他,嘲笑他的模样,那真不应该,但那真的很可笑。

“是魑魅魍魉的魅。”

她吓了一跳,差点跳了起来,闻声抬头,他就在她桌案前,一手托着他的腮帮子,一手指着她笔下的字,无奈的叹了口气,苦笑道。

“你说你不会写错的。”

他乌黑明亮的眼,有着明显的指控。

她一愣,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真的差点写错了,她画了一撇,还没有撇完,她可以辩解她是要写魅,但那个角度和长度,明显的过了头。

可恶。

她的笔停在那里,脸有些微热,她没有试图自圆其说,只重新沾了沾砚台上的墨,顺了顺笔,再次提笔书写那个“魅”字。

“你知道,如果你想知道任何关于我的事,可以直接来问我,不用写信去问凤凰楼。”

这里是书房,他不应该在这里。

她没听见他进来,这男人走起路来和蓝蓝没两样,一样悄无声息,让她背脊发凉。他真的很没有规矩,她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知道分寸。

有一瞬,她很想直接开口赶他出去,但他是少爷的友人,宋家的客人。

而说真的,虽然宋家人把她当自己人,但她不姓宋,她在这里的地位和他并没有差到太多,只是她待的时间比他久而已。

“我只是去信和老爷夫人报告家中情况。”她小心书写着那个字,不动声色的直言。

他直勾勾的看着她,噙着笑说:“是吗?我还以为你在写情书给你家少爷。”

她愣了一下,差点又写错手边的字,不禁拧眉瞪他一眼,可他一点也不觉不好意思,只是像个傻瓜似的冲着她笑。

“这不是情书。”她冷冷的说。

“我知道,你刚说了,是要给老爷夫人的。”他露齿一笑,“你的字很漂亮。”

她小心的维持住镇定,稳稳的写下另一个字,问:“所以你是只识得自己的名字?还是你真的识字?”

他假装想了一下,然后笑着坦承:“我识字,应该吧。”

所以他不是铁匠,铁匠不需要识字。但说真的,剑客也不太需要识字,宋家偶尔会有江湖人士来访,她知道有一半以上的人都不识字,他们多数能写自己的名字就很了不起了。

“你会算账吗?”她瞅着他,再问。

“不会。”他迅速的回答,眼神有些闪烁。

这只狐狸,这答案回得太快了,她猜那表示他会,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迅速写完了手中的信签,卷起来拿去鸽舍寄送。

她放出信鸽时,他依然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

她试图别理会他,尽力专心做自己的事,可他连着几日啥事不做就跟着她。她去药堂时,他跟着:她看护病人时,他跟着;她教导孩童习字时,他跟着;她和药商谈生意时,他跟着;她去解决水车田地买卖争议时,他一样没有缺席。

如果只是跟着,那倒还好,多数的时间,他不会靠得太近,而她得承认,他很有用处,几乎和蓝蓝一样好用。

蓝蓝让人闪避,他则让人靠近,人们围着他打转问问题,就不会注意她,他和它一样吸引人们的注意。必要时,他高大的身形,一样能发挥威吓的效果:他雪白的牙和蓝蓝的利齿,几乎同样好用。

不知有意或无意,他总挡在她和其他人之间,像道墙,屏蔽掉想靠近她的人。

但偶尔,有时候,在她没有注意时,才回神,就会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靠得太近,他帮她拿堆放在高处的账本,随手替她摆放木架子上的草药,同她一起教导孩子算数习字,甚至——陪着她驾车进城。

她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大清早从床上爬起来,才穿好了衣,收拾了包袱到前门上了车,前一刻正打算和大梁一块儿进城采买,下一剎驾车的人就换成了他。

她还没回神,他已经坐上了车驾。

“大梁和梁妈呢?”她错愕的看着他,月兑口就问。

天都还没全亮,这家伙怎就出现了?她本以为终于能摆月兑他几日的。

“梁老爹昨儿个黄昏时在山里跌断了腿,大梁和梁妈赶回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没人通知我?”

闻言,她提裙就要下车,但他伸手拦住了她。

“别忙,都好几个时辰之前的事,他们早上了山,铺子里的余大夫也一起去了,梁妈知你今日要进城,才不让人扰你。她本来要阿同留下来和你一起进城的,是我让他也跟着去了,毕竟他个子虽小,但体力挺好,背个人下山不是什么问题,他和大梁合力轮流背人,速度快些。可我呢,只伤着了腰,你要进城采买,只需要个驾车的,我来就行。”

她哑口无言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

饼往入城采买,都是梁妈陪着她,带着阿同或大梁一起,他俩会负责驾车,梁妈则帮着她在采买时和人交易,她只需要拿主意就好,怎知这会儿竟会变成这样。

她是可以找其他人一起,但一入秋,药草便要趁下雪前,收成、晒干,煎熬作丸,这时节最缺人手,几位大娘都是老手,少一个都不成,更何况入城需时就近一日,来回便是两日,若遇雨,多拖上一两日也不是不可能。

“还是,你想改天再去?”

他瞅着她,嘴角微扬。

那笑,似嘲似讽,莫名的,教她有些恼。

她没空改天,她日日都忙,而明日的大市,一月方有一次,附近城镇小贩都会在城里聚集,有些药材,有些杂货,非得在大市时才能买到。

懊死,可恶!她今天就得进城!

她在心中咒骂,她不想和他单独在一起,却没有任何办法,有那么一瞬,她想下车叫唤蓝蓝一起,可蓝蓝每回进城,总会引起骚动,如果少爷在那还好,可少爷偏偏不在,而她不想让蓝蓝有任何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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