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好烫,太烫了。
她在发烧。
这样不好,她需要退烧,需要到水里。
它张开嘴,试图将倒在地上的女子,叼咬在口中,带到水边,但还没离地,她已经痛叫出声。
那喊痛的声音,不大,却让它惊得不敢继续。
它听到另一种声音,很细微,却万分清楚,那是骨头裂开的声音。
这阵子,它听了很多次,好多次,它吓得松开了嘴。
她喘着气,在落叶上蜷起了身子,左手反射性的压在右边的胸月复之上。
是肋骨。
它弄伤她了。
惶恐与惊愕让它退了一步,它没有很用力,但她的骨头却裂了,剧痛让她额上汗水又冒,它盯着她,看着她疼痛的模样,才勃然领悟,它早在那天夜里,就弄伤了她。
那时,它还不懂得控制力道。
那夜,它只顾着奔逃。
可事后,她不曾喊痛,不曾抱怨,她拖着受伤的身子和裂开的肋骨,替它处理伤口,喂它喝水进食。
她照顾着它,只顾着它,直到身体再也撑不下去。
它可以听见她小小的心跳,因不适跳得太过急促,就如同她浅薄的呼吸。
她快死了,它惊恐的领悟到这件事。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它得替她退烧,但它没办法这么做,它无法叼着她去水边,也无法拖着她移动,那会伤到她已经裂开的肋骨。
它惶恐焦虑的在她身边来回走动,绕着她低咆,却想不出任何办法。
她小脸酡红,女敕唇却没半点血色,汗水湿透了她轻薄的衣裙,娇小的身子因疼痛而震颤着。
她是如此痛苦,它却帮不了她,帮不了她,它无能为力,没有办法,它只有厚皮长尾、掌爪利牙,它不能帮她固定断裂的骨头,不能带她到水边降温,甚至无法给她水喝。
它什么都做不到。
她痛苦的申吟在耳边回响。
它愤怒又痛苦的徘徊着,喷着气。
宾烫的泪水又滚落她的双颊。
它难忍的甩着长尾,因为自身的无用感到愤怒。
“阿静……阿静……”
因为高热和剧痛,她难忍的哭了起来,啜泣着、申吟着,叫唤着那个名。
“阿静……阿静……”
那声声的呼唤,都像把刀,一再戳刺、刨挖着它的心。
它弓起了背,抓刨着地,心跳急速奔窜,因自己甚至不能将她拥入怀中而几近发狂。
懊死!她需要它、需要他、需要它、需要他!
她需要它有手,需要它有脚,需要它能将她拥入怀中,照顾呵护安慰——
她需要他!
他的银光,需要他!
***
第9章(2)
一切,就此改变,它可以感觉得到。
心脏大力的跳动着,强壮的骨骼与肌肉开始收缩,血液快速的奔流,充满全身上下所有的地方。尖利粗壮的掌爪开始变化拉长,斑斓的毛发与长尾重新回到体内,后脑的乌丝不断生长变长。
它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感觉到身体被压缩转变着,它的四肢变得光滑,嘴里的利牙也重新收回了肉里。
夜风抚来,滑过它光滑但强壮的背脊,粒粒的汗水,从毛孔里海冒而出,很快满布其上。
它打了个冷颤,盯着自己落在地上的前掌,但那里已经不再是掌爪,而是一双黝黑粗糙的大手。
人类的手,它的手。
不,他的手,风知静的手。
他四肢着地,全身未着片缕的趴跪在地上,有那么一瞬,有些恍惚,他跪坐起身,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听见了那痛苦的申吟。
他猛地抬起头,看见那瘫倒在地,昏迷不醒,不断颤抖申吟的女子。
银光。
所有遗忘的一切,全速而来,猛然重击着他。
他抽了口气,想起,然后迅速爬站起身,来到她身边,脸色发白的小心将她翻过身来,拉开她汗湿的单衣,替她检查。
她的胸月复没有外伤,但她的肋骨裂了,在他按压时,有两处她出现了疼痛的反应,它们没断,还连结着,但早已裂开。
那一夜至今,究竟是过了几天?两天?三天?
她在发烧,是今天开始的,还是昨天?他不知道,她看起来虽然疲倦,但它以为还好。
不,是他以为还好,它就是他。
他早该发现的,但他却没有注意到,她一直那么爱逞强,他应该注意到的,她走路会一拐一拐的,总是避免用右手做事,尽量不压迫到右侧,可他却该死的没发现。
她的身体烫得吓人,他不知道她怎能撑到现在。
他起身跑到竹林,砍断一根长竹,削去竹叶,剖开竹筒,三两下将它们剖成竹片,再拿着竹片回到她身边,将她的腰带拿来把竹片绑在她身上,帮她把断裂的肋骨固定住,然后让她靠在他身上,再褪去她身上剩下的衣物与鞋袜,抱着她起身。
虽然已经尽量小心,但这一连串动作依然弄痛了她。
“痛……好痛……”
失去了自主的意识,她只要一痛就会申吟饮泣。
“阿静……我好痛……好痛……”
他抱着浑身发烫的她起身走到瀑布旁,左肩上的伤因为她的重量被拉址着,但她的瑟缩与低泣比什么都还要让他痛。
“我知道……我知道……”他哑声安抚她说:“一会儿就好了,马上就会好一点了。”
可她的泪,还是浸湿了他的肩,几乎灼伤了他,让他心头颤抖。
明明离那瀑布的距离只有短短几尺,如今走来却好似有千里那般远,好不容易,他终于带着她来到水边。
瀑布下的水很冷,冷到教人打颤。
那被长年溪水冲出的一洼深潭,即便在月光下,依然清澈见底。
他抱着她走入水中,即便心急,他还是尽量,一次一点点,慢慢的让她由足尖开始适应,他陪着她整个人浸到水中,让冰冷的水,直没至肩颈。
她打着颤,即便烧到神智不清,全身虚月兑,依然难掩惊慌的试图挣扎。
“没事,我在这里。”他拥着她,小心翼翼的在水中环抱着她,在她耳畔保证:“我不会让你沉下去,不会。”
也许是因为她听进去了,也可能是冷水舒缓了她高热的不适,她渐渐不再那么害怕,只将发烫的小脑袋瓜,靠在他肩头上。
他本来担心她会因为水太冷而痉挛,但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带她太快入水,她的状况还好。
半晌后,她的情况开始好转。
她贴靠着他的身体,不再烫得吓人,急促的呼吸放慢,失序的心跳也已渐渐变缓。
“阿静……对不起……”
哗啦的水声,遮住了大部分的声音,却遮不住她的心跳,掩不住她的呼吸,和那小小、小小,宛若细雨般轻轻的梦呓。
“对不起……”
盯着她虚弱苍白的小脸,他的心收紧,收得是那么的紧,紧到几乎无法跳动。
他小心翼翼的将她轻拥,只觉心热,眼也热。
皎洁的明月,倒映在荡漾的水中,晃啊晃的,幽幽。
恰似那年初秋……
***
明媚的月光轻轻。
她的高热已退,乌黑的长发如丝缎般,飘荡在水中。
他抱着她上了岸,回到只余残烬的火堆旁,添了些柴,重新燃起了火。
小心的,他盘腿坐在火旁,让她坐靠在怀中,细心拧去她湿透长发的水,再帮她更换干的竹片。
火光熊熊,映照着她柔女敕雪白的娇躯,她身上的伤,不只拇指上的烫伤和肋骨那处内伤,她的小脸和手脚上,都有草叶刮出的条条红痕,和这两天四处张罗食物而磨出的水泡与擦伤。
她向来不是那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千金大小姐,可却也不曾搞得如此狼狈过,古灵精怪的她虽爱做男儿打扮,也还是爱漂亮的,年岁渐长后,她不再和人打架,而是学会了耍心机,她很擅长指使旁人帮她做事,也比一般人都还要清楚什么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