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自己,一次又一次,可她没办法制止那份渴望,无法压抑浇熄那个可能,她看见自己在移动,看见自己握住门把,看见自己打开门。
门外,好亮。
男人,站在那里,背对着她,隔着一丈那么远,乌黑的长发随风翻飞。
“阿静——”
他回首,她不让他有时间反应,不让自己有机会退缩,快步来到他面前,仰望着他,月兑口就问。
“你吻了我吗?”
他动也不动,一张严酷的脸丁点表情也没有,但她清楚知道,这个问题,吓到了他。
他瞪着她,忘了闪避她的视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应该要否认,他通常会否认,如果他不曾做过。
可他没有,他只是保持着沉默。
因为,他吻了她,那是真的。
她震慑的看着他,只觉晕眩,因为那一切不是梦而感到震惊。
“你应该说,我没有。”她听到自己告诉他。
“我们是兄妹。”
“我们不是。”她看着面无表情的他,笑了出来,“别说你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整个扬州城的人都知道。你是风家老爷捡回来的无名弃子,我是娘再嫁之后带过来的冷家遗孤,你姓风,但我姓冷,你是风知静,我是冷银光。”
她措手抚着他的脸,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唇,悄声道。
“我们,不是兄妹。”
他气微窒,只能着迷的看着怀中那诱人的麻烦,舌忝着他的唇,微笑。
“而你,吻了我,你喜欢我。”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生硬的字句,一再迸出他的厚唇,生出了火。
这些否认太慢了,慢得太过头。
“你有。”她瞪着他,执意说:“我记得,你吻了我。”
“玲珑阁里的焚香里有迷药。”他面无表情的扯着谎。
她挑起眉,清楚他在胡说八道,迷药只让她发昏,没让她欲火焚身。
“就当是迷药的关系好了,你吻了我,那没什么,你说清楚就好,为什么要说谎?”
他看着她,狠心的道:“我以为你是别人,别的姑娘。”
心,陡地一疼。
她眯起眼,告诉自己不要逼他、不要逼他、不要逼他——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紧绷着下颚,说:“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啪地一声,脑袋里有某种东西断掉了。
噢,管他的!
她双手抱胸的瞪着他,“我当然知道,我想要你。”
男人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嗄声道:“你不想。”
天啊,她好想跺脚,但那会让她像个三岁丫头,所以她死命的忍住,只是生气的冲着他道:“我当然想,就像你想要我一样,但我和你不一样,我敢承认,可你不敢!你为什么要走?因为你不一样?我知道你不一样,里昂也不一样,但他在这里过得很好,城里其他不一样的人都过得很好!这城很大,还会变得更大,它容得了数万胡番,当然也容得了更多其他,大家都争先恐后的来,只有你想逃走!为什么?”
他瞪着她,怀疑她究竟知道多少。
她什么都知道。
那人的话,犹在耳边,教他毛骨悚然,忽然间,领悟了一件事。
“你知道玲珑阁里有妖怪?”
话出口,已知道这是真的,她高张的气焰,忽地落了下来,黑眸闪现心虚,教他咒骂出声:“该死,你知道!你知道还跑去!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眨着眼,退了一步,辩解:“里昂被抓了,我得去——”
“他可以保护自己!”他火大的低咆着:“他和他们是同类!”
“他不是!”这一句,让她生气的找回了勇气,叉着腰,戳着他的胸瞠,吼道:“他是兽人,不是妖怪!他讨厌他们,要不是我叫他去,他也不会去那里!”
他眯起眼,不敢置信的瞪着她,“你叫他去玲珑阁?”
糟糕。
她僵住,看着眼前那忽然由盛怒,变得极为冷静的男人,瞬间有种想逃走的冲动。
“你叫他去?为什么叫他去?你说他讨厌他们,即便如此,你还要他去?为什么?”
低沉森冷的声音,似冰雪般从他嘴里冒了出来,他乌黑的瞳眸,也冷得吓人。
“你在打什么主意?”
这一回,她真的退了一步,甚至移开了视线。
“银光。”
那寒冰似的警告,教她猛然一颤。
“你叫他去玲珑阁做什么?”
她低垂着眼,紧闭着双唇,不肯说。
“做什么?”他质问。
她咬着唇,感觉到他的怒气腾腾迎面,她知道这一回,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只得张嘴,道:“去年开始,城里陆续有人失踪了,起初只是一两个人,全是独居、从外地来的流民,所以没有人注意,但我认识他们,我本来以为他们回老家去了,就像其他人想的一样,但后来有个替我跑腿的孩子不见了。”
她垂着眼,平铺直述的道:“他不会不和我说就离开,但是有一天他就不见了,凭空消失了。”
他喉头一紧,沉声道:“他可能回家了。”
“他没有家,他爹娘都死了,他到处流浪。”她深吸口气,道:“我给了他一个银戒子当酬劳,还答应他会让他进凤凰楼,他应该要在那一天到粮行报到,但他一直没有出现。一个月后,另一个孩子不见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我知道他不是第二个,那孩子也不是第一个,我问过那些孩子,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谁来了,谁又走了,可是的确有人一声不说就突然消失,我开始调查那些可能失踪人口,你知道光是去年冬天,有多少人不见吗?”
他摇头。
“三十六个,全都是流民,其中一半以上是孩子。我帮他们找工作,给他们地方住,不准他们晚上出门,情况改善了一点,至少我以为是。”
她舌忝着干涩的唇,道:“然后我发现,失踪的不只是流民而已,那些家伙在街上找不到,就开始到屋子里找,一次一间,两个人、三个人,都是行商的,商人会流动,不是固定人口,常常今天来,明天就走,商人重利轻别离,商人不见,没有人会发现,总以为他们到下一个城镇做生意了。”
他黑眸一黯,“所以,你叫里昂到玲珑阁。”
“那里是番坊里最热闹的酒楼,我只是要他去打听一些消息,我不知道那里已经变成了妖怪窝。”
“但你知道里面有妖怪!”
他又眯起了眼,害她也开始恼火。
“又不是每个妖怪都吃人!”
“对,没错,你只是想找出吃人的是哪一个!”他好想摇晃她,却只能龇牙咧嘴的讽道:“结果却撞上了一大窝,还把自己洗好送上去——”
她倒抽口气,气得跺了下脚,“我知道里面有几个很可疑,又不知道那里一整窝都是,他们以前又不吃人!”
“以前?”他额冒青筋,咆哮出声:“你到底去过几次?”
“你在乎什么,反正你已经打算拍拍,脚底抹油的溜走,我就算去一百次,也不关你的事!”
她愤愤不平的丢下这句,掉头就大踏步走回房里。
“我没有溜走,只是要离开而已。”他低咆抗议。
她回头冲着他就道:“那还不是一样,既然你想走,为什么还在这里置产?为什么要买这间房?为什么要拖拖拉拉的?要走就快走啊!爹没有绑着你!娘没有栓着你!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他脸一沉,眼也不眨的说:“我不能说走就走,商行的事得交接,老爷还需要帮手。”
这句话,宛如火上浇油,她火冒三丈,月兑口就骂:“放屁!爹好几年前就几乎不管事了,帐都是我在看的!你知道!你知道!你全都知道!你知道我喜欢你,你知道我从没把你当兄长!但你是个可恶的胆小表,不敢承认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既然你不要凤凰楼,也不要我,那就快走,走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好!少在这边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