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几秒,他就意识到某个人正拖着他上床,一边道歉,一边还在嘀咕碎念着拜托他不要死掉、为什么这种时候公司只剩她一个人之类的话。
然后,下一秒,她就重重踩了他一脚。
他痛得冷汗直冒,差点以为自己的脚断了,然后他听到她心虚的道歉,还有她乱模的小手,他试图醒来,却仍做不到。
苞着,她安静了一阵子,但他还没来得及喘息,她已经又跑回来,在他床边鸡猫子鬼叫,拿着冰冷的器具,对他又戳又弄的。
他可以感觉到她的惊慌,但真的很受不了她持续不断的碎念和怪叫,那语气中莫名的忧虑和关心,让他好烦。
真的,超烦的——
让他好想对她咆哮,叫她滚出他的房间,别再理他了,让他好好休息、睡上一觉。
他试了又试,好不容易才从倦累发烫的身体里,找到了力量睁开了眼,拜托那个活像见到鬼,吓得尖声怪叫的女人,闭上嘴。
终于,她闭嘴了,还给他一片清静。
喘着气,他昏昏沉沉,疲累的重新合上眼。
他不知道她怎么了,也没力气去注意,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灼热的火焰,仍在烧烤着他。
他费力的喘息,贪婪的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但那无法降低他身体里的灼热,他只觉得连吐出的气息,都像高温的蒸气。
就在他热到快受不了时,忽然间,一条冰毛巾覆上了他的脸。
他愣住。
冰冷的毛巾,轻轻的替他擦着脸上与颈间的汗水,一开始她动作有些迟疑,像是怕他再开口骂她。
他没有,他没力了,而且……
冰毛巾让他好多了,所以他没抗议。
慢慢的,她不再迟疑,替他擦完了脸,又拿干毛巾包住了冰枕,垫到他发烫疼痛的脑袋下,另一条冰毛巾被折好覆在他的额头和眼睛上,又弄了两条塞在他腋下。
在这之中,她开口嘀咕了什么,但随即像是想到不该开口,又立刻闭上了嘴,一个字也不敢再吭。
那,奇怪的又添了些许烦噪。
可是,她确实让他好多了。
痛苦的高热,被舒适的冰毛巾带走些许,让他的恼怒缓缓减少,他可以听见她来回奔跑的声音,那个笨蛋不断勤劳的替他更换身上的冰毛巾,不时还会跑去门外和阿南讲电话,虽然她尽力保持着安静,但这里隔音太烂,他还是听得到她讲话的声音。
她叽叽喳喳的问题蠢死了,他奇怪阿南怎么没有直接挂她电话。
半晌后,她又回到了房里,再次替他更换冰毛巾。
焚烧他的火焰,又减弱了一些,再减弱了一些,慢慢的,他放松了下来,然后再次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醒过来时,是因为冷。
他不断的颤抖着,冷到发抖,发自身体里的恶寒,让他全身僵痛、牙齿打颤,抖到停不下来。
她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把所有的冰毛巾拿开,替他换上了热水袋,帮他盖了好几件毯子。
但他依然觉得冷,很冷很冷,冷到他觉得自己被丢到了极地。
她又开始嘀咕了。
太小声了,他听不清楚,然后她凑得更近。
苞着,他发现她握住了他不自觉紧握成拳的手,对着他的拳头呵气,搓揉着他冰冷的拳头。
“没事的、没事的……阿南哥说这是正常的……对不起……我应该闭嘴……我会闭嘴的……等一下就闭嘴……马上就会闭嘴了……没事的、没事的……”
她碎念嘀咕着,抚着他的手,模着他的额脸,试图安抚他,但颤抖的声音,却透露出她的慌张与惊恐。
“我、我不会害怕……你也不要害怕……只是流行感冒而已……不是什么变种的病毒……马上就会好了……等一下就会好了……没事的、没事的……”
那颤抖的字句,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但,她的手是暖的,虽然发着抖,却暖着他的手。
这个笨蛋,大概吓死了。
他想睁开眼和她说话,却没有办法,只能颤抖地对抗那该死的恶寒,须臾之间,又陷入昏迷之中。
第7章(1)
嘶——呼——
嘶——呼——
黑暗中,小小的声音,规律的轻响着。
难耐的冷热,不知何时,已经退去,只剩下舒适的温暖,和那小小的音频,在他耳边回响。
嘶——呼——
嘶——呼——
他困惑的睁开了眼,然后看见一张脸。
房间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光线不是很充足,但也够照亮眼前的一切。
那张脸,圆圆的,近在眼前,冒出黑眼圈的双眼,疲倦的轻合着,小巧的鼻头,有点月兑皮,粉红的唇微张,但一样干涩。
她和他躺在一起,枕着同一个枕头。
小小的呼吸声,从她的嘴里冒出来,那就是那规律声音的来源。
她在打呼。
小小声的,但的确是在打呼。
他错愕的瞧着那睡死的女人,看见两人中间,搁着两只手,一只是她的,另一只则是他的;她轻轻抓握着他已经松开,不再紧握成拳头的右手。
他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微微一愣。
她的手,因为多次反覆在冰水与热水中浸泡,起了皱,然后干缩,皱裂。
他可以清楚看见她手指上,处处都是那干裂的痕迹,像刀刻低的,深深刻划在她的手上,让她的手变得粗糙又难看。
屠震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却一直晓得她就在身边,照顾着他。
他依然记得自己听见她隐藏着害怕的担忧碎念,记得那如何烦人的揪抓着他的心头。
这家伙,实在很笨耶……
瞧着眼前这傻瓜,他不自觉又拧起了眉。
真的,笨死了……
虽然在心里叨念着,他却反过手,握住了那粗糙干裂,但却异常温暖的小手。
嘶——呼——
嘶——呼——
她还在打呼,半点也没有知觉,一副蠢呆累坏的模样,肥肥的脸,让人超想捏上一把。
饼去一年,她其实瘦了点,他知道她很努力,几乎努力过了头,公司里的人一开始都不曾对她抱持任何期待,相对的也不会给她压力。
只要她会打扫倒垃圾,就算厨艺没进步,除了他也不会有人太在意,反正必要时吃个面包也可以,甚至到外面吃饭也很方便,当初武哥找人,也只是希望这些杂事有人会做就好,伙食反而不是重点。
她要是搞得太难吃,大家到外面各自填饱肚皮,武哥还可以省点伙食费;他一直觉得这是武哥当初明知她厨艺烂,还硬要请她时,打的其中一个主意。
但她做得很好,好到远超过所有人的期待。
现在,只要一到吃饭时间,所有的人就会自动聚集在餐桌那里等开饭。她不只厨艺精进,还将整栋公寓都打扫得一尘不染,替他们洗衣、扫地、拖地、倒垃圾、整理房间。
本来这女人不需要做到这么多的,她的工作合约,只注明要打扫公共区域,但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顺手帮谁洗了衣服,顺手帮谁倒了垃圾,又顺手替谁扫了地,再顺手帮谁补了房间冰箱的啤酒。
因为太方便好用又能干,到了最后,每个人都把房间的钥匙交给了她。
只要开口,她从来没有拒绝过。
讲好听点,她这叫热心;讲难听点,她就只是胆小怕事,不敢得罪人。
他怀疑,她根本不懂得怎么和人说“不”。
剪发事件,只是再次证实了他的怀疑。
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乎被剪掉的长发?
他记得她哭泣的模样,同样让人心烦。
瞧着她在灯光下显得莫名温暖蓬松的黑发,他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沉重的手,轻抚那柔软的发丝,在那之前,她总是把长发绑成辫子,他从来没注意到,她的头发这么细软柔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