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秦哥吗?”凌俊闻言诧异的笑了出来,摇头说:“不是。”
“那你怎么认识他的?”很难想像性格和年纪差这么多的两个人会兜在一起。
“嗯,怎么认识的啊?”她嘴角微扬,轻笑道:“我之前迷路时遇到他,是他告诉我该怎么回家的。”
“迷路?你不是台北人吗?”可卿下了车,讶异的回头看她。
凌俊苞着下车,听到她的问话,身子微微—顿,然后才摇头轻声说:“不是。”
她转头看着自己,有一瞬间,可卿觉得这女孩的表情有些奇怪,但她旋即笑了出来,“不过我现在可是比老台北更熟台北喔,所有台北的风景名胜和名店小吃,全都逃不过我的法眼,可卿姊,你爱吃甜食吗?上星期天母开了一家蛋糕店,他们做的蛋糕风味绝佳,很好吃喔,尤其是草莓慕斯那种甜甜酸酸的感觉,真是超——赞的!”
这女孩生动活泼的表情让她不禁嘴角轻扬,她带着她一起往博物馆的展览厅走去,一路上就听她对台北各家蛋糕店如数家珍,但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一进到馆内,这女孩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发现她的视线停在一个又一个的古文物上,可卿这才晓得她真的对这个失落的文明极感兴趣。
和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她带着凌俊直接到后面的房间找父亲。
房间里,爸戴着眼镜,坐在桌前写着笔记,一如以往。
他没有听到她的敲门声和问候。
打从有记忆开始,爸总是在工作,他对这失落的文明几乎是着了迷,每回见到他,他不是埋头在拼凑破碎的陶器,就是在写笔记,或是描绘文物,翻找资料书籍。
他也总是专心到忘了身旁的人事物。
唐可卿走到书桌前,轻轻的伸手压到笔记上,才引起了父亲的注意。
“谁……可卿?你怎么会在这?”老教授皱眉抬眼,见是女儿,眉头才瞬间舒缓,然后方想起自己和女儿有约。“抱歉,瞧我这脑袋,都不中用了,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可卿微微一笑,介绍父亲和女孩认识。“爸,这位是我和你提过的朋友,凌俊。凌俊,他是我爸,唐岳然教授。”
“唐教授,你好,啊,那是复原的城图吗?好厉害,我没看过画得这么仔细清楚的。”
“对,那是复原的城图,是我最近几年在补上的,还没有公开过。建造这座城池的人具有高度文明,内外城墙中尚有巨大沟渠,应是用以当作护城河之类的用途,显见当时的战事十分频繁。”
“是吗?我之前在书上看到挖出许多完整象牙,教授认为古时他们用象来作战吗?”
“嗯,这是有可能的,不过目前还没有明显证据足以显示……”难得找到小同好,唐岳然双眼发亮的解说着。
眼看这一老一小一见面就兴奋的讨论了起来,完全忘了她的存在,唐可卿不禁觉得好笑。
看他们显然一时半刻不会聊完,她便转身走了出去,到地下室找母亲。
来到地下室,果然见到母亲蹲在架子旁记录东西。
“妈。”
“可卿,你来啦。”宋青青见是女儿,立刻站了起来,伸手拥抱她。
“妈……”她有些不自在,却还是乖乖让白发苍苍的母亲抱着。
“妈好想你啊,你这孩子,平常也不会多来看看妈。”宋青青抱了女儿好几分钟,见她脸上浮现不好意思的红晕,不禁笑得更加开心,这才松开了手,疼惜的模模她的脸,“乖女儿,你是不是变瘦了?你有好好吃饭吧?”
“没有,我没有变瘦,那只是你的错觉,我当然有吃饭,一天照三餐外加消夜吃呢。”她轻声辩解着,怕母亲又对她的进食唠叨,赶紧转移话题道:“你不是在替这些石头编号吗?我帮你吧。”
“什么石头?!这些可是古董,是祖先留给我们的无价之宝!”宋青青一听女儿的说法,立刻瞪大了眼替宝物抗议”
“是是是,这些石头……古董是无价之宝。”她笑着改口拿过母亲手上的笔和簿子,帮忙母亲替这些陶瓦碎片和玉器一一编号。
“你这孩子……”宋青青笑着摇了摇头,还是把笔给了她,让她一起做记录。
在博物馆地下室里,母女俩一边闲聊着,一边记录古代文物。
唐可卿看着满头华发的母亲,心头隐隐一抽。
和父亲一样,母亲老了。
她脸上有了皱纹,额上有了白发,不变的,是她脸上和霭可亲的微笑,和那令人眷恋的温柔。
唐岳然、宋青青。
他们是享誉国际的考古学家。
名义上,他们是她的父母;实际上,她却和他们完全没有血缘关系。
她是被他们收养的。
他们在一次考古的途中捡到了她,因为她完全丧失了记忆,当地也找不到认识她的人,他们无法生育,觉得她是上天送给他们的孩子,便动用了一些关系收养了她。
这么多年来,他们始终待她一如亲生女儿,不只送她去上学,教她他们所知的一切,带着她行遍各地,还给予她所需要的一切,即使后来发现她不太对劲,他们也未曾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更不曾稍减对她的关心。
他们真的把她当女儿,他们爱她。
许多年前,当她明知这样很不孝,却还是决定要搬出去住时,他们虽然不愿意,最后依然尊重了她的意愿,他们了解她,也懂得她。
她爱他们,即使她已经多年没说出口了,但她真的爱这对温柔善良的夫妻。
如果有来世,她是很愿意再当他们的女儿的。
如果有的话……
不觉间,天黑了。
恍然回神,才发现一天已过。
博物馆位在市郊山脚,馆外花木扶疏,每逢假日便游客如织,但到了即将闭馆的时间,多数人早已离开,偌大的建筑里,只有沉睡千年的古物。
那一老一小还没聊完,母亲也被同事找去,她闲着无聊便逛了起来。
这一次的展览,展的是父母长年研究的那支失落文明的古物,从小她便从父母的笔记和照片中见惯了这些文物,每一个玻璃柜中的青铜、玉器、陶器,她都觉得有些熟悉,但这一回却是第一次看见。
游荡在一间又一间无人的展览室里,看着那些古文物在展示灯下闪耀着数千年前的光辉。
站在安放于展览室的玻璃柜旁,她打量着戴着金色面具的青铜头像,这副在青铜上头的金面具的确十分细致,那金面具只有薄薄的一层,服帖地覆在青铜头像的脸上,像是第二层肌肤。
很难想像几千年前,就有人拥有这样高明的技术。
青铜不知是因为时间的久远抑或是曾遭祝融而有些斑驳,父亲曾说,这一批文物被挖出来时,不知为何全似被火烧过,是以这回展览,皆辅以红光。
展览室依序展示生活文物、玉器刀石、人物青铜、祭祀器具,以及形态各异的神明青铜铸像。
这一个文明,擅铸青铜,展览室内一个个的青铜头像整齐有序的排列在两旁,每一尊青铜头像面貌尽皆不同,表情威严。
伫立在这些青铜头像之间,她不觉有些恍惚。
鼕鼕鼕……
什么声音?
鼕鼕鼕鼕……鼕鼕鼕……
奇异的鼓声回荡在耳边,那声音像是近在身后,她猛然回头,身后却无人。
整间展览室里,除了她和这些青铜头像之外,没有任何会呼吸的生物。
她等了几秒钟,不再听到任何声音响起,不禁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