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怎么会……我记得他被斩首……”炎儿望向昏迷中的男人,气一窒,揪着的心又是一痛。“他们和我说他被分葬于两处,还下了封印,再也无法……”
她说到一半,一时哽咽,酸楚又涌上心头,无法再说下去。她当年知道这事之后,曾想要去解开他的封印,但因为她身上的异能,每回她进关,就会造成大旱,还没走一半,就会见到大地干裂、哀鸿遍野,人们总是哀求着,求她离开,她不忍,只得回转大漠。
“我们……我和其他还活着的,不忍心见他永世不得超生,所以花了数千年的时间,想尽办法解他的封印,我离开时,只差一件,所有条件就齐备了。”
“所以他真的是……”她看着床上的男人,捂住嘴,却掩不住逸出的啜泣。
“对,他是他的转世。”
天,真的是他呀……
她伸手渴盼地轻抚着男人的脸,泪水一串串的滑落。
她等了那么久,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她轻泣着,因为能再见到他喜极而泣。
“是谁?告诉我他是谁?”她紧握着他的手,转头询问玄明。
玄明一僵,不是很愿意说,但一见到她的表情,只得据实以告,“他是骠骑将军。”
“什……?”她呆住,因为这个在近年威震大漠的名字。
玄明一咬牙,硬着头皮说:“他就是骠骑将军霍去病!”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怒目质问。他们曾有几次和他待在同一个城镇呀!
他踌躇了半晌,才承认道:“两年前,在酒泉。”
她一怔,倏地站起身,握紧了拳头,痛苦的道:“两年前?你知道却不告诉我?”
“我不认为你和他见面对你们两个会有好处。”他冷声说。
“你不认为?你明知道我有多内疚,你明知道我有多痛苦,你明知道我有多想见他——”她再也忍不住的恸哭出声,气得握拳槌他,“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是,我是知道,我知道你有多痛苦,我知道你很想见他,但你有没有想过,他是不是希望见到你?”玄明抓住她槌打的双手,狠心的道:“的确,当时你是被逼的,但他并不晓得,他死的时候是带着怨恨过去的,他恨你,你不知道吗?他恨你!”
“不——”炎儿全身一震,满脸是泪,“他转世了,他不会记得的、不会记得的——”
“他会记得的,不用我提醒,你也该知道他是多么的死不瞑目,他的怨、他的恨,早已刻画在魂魄之中,他甚至连今生面目都是和前世相同的啊!
就算一时记不起,时间久了还是会想起来的。”
“不会的、不会的”她哭喊着,猛摇着头。
“好!就算他记不起来,那又如何?他这世是凡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已,就算你能和他在一起,你要怎么和他解释你不会老、不会死?你要怎么解释你所到之处草木皆枯?你要怎么解释你不会五谷”
“啪”地一声!
她挣开了他的掌握,挥了他一掌,成功地打掉他残忍的话话。
他一声声、一句句,皆是如此冷酷,无情地粉碎了她心中的妄想!
玄明无语,只是紧抿着唇瞧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残忍?”炎儿痛哭失声,整个人缩到了地上,像只受伤的动物,蜷缩成一团颤抖着哭泣。“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呜咽啜泣着,将千百年来的不甘、怨怼全化为一腔泪水……………………·再不忍,也只能让她痛哭一常他就是因为知道让他们俩相遇只会有这样的结局,所以才想尽办法避面,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避来避去还是让他们给撞上了。
他不想伤她的,但现在不伤,将来她会更痛。
半个时辰后,炎儿激动的情绪才逐渐平息下来。
玄明递手绢给她,她默默收下拭泪。
“算了吧,治好了他的寒毒,这一世,就让他好好过他的人生,这是我们前次欠他的,这次当是还吧。”玄明哑声说。
“那谁还我呢?”她一脸苍白,戚然的抬首看他,嘎声问:“谁还?”
他喉头一梗,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无言以对。
她见状却笑了,笑得很凄凉、很惨淡。
有没有一种思念……
有没有一种思念只是昙花一现?有没有一种思念别那么千回百转?有没有一种思念不会如此碎心裂肺?有没有一种思念能……教人流下眼泪?!
有没有一种思念呀……
她想了千年、问了千年,然后终于学会流泪,但如今她却开始希望自己真的如他说的那般……无血无泪……
第三章
好冷。
雪花片片飞落,铺天盖地。
入眼,满是纷飞大雪。
在哪?
看着一望无际的白色世界,他打了个寒颤。
他在哪?
拨去肩头积雪,他想回家,却不知方向。
好冷。
他双臂抱胸直打颤,跟着突然间,他想起来了,他是要去找舅,舅在校场,舅说要教他射箭的。
对了,他是要去找舅的,后来在途中跌下马了。
思及此,他忙低首我马蹄的足迹,然后跟着马儿在雪中留下的蹄印往前走。但雪实在太大,走没多久,曾有过的蹄印又全被白雪所覆盖填满,而他早已冻得手脸发青,但他仍是执着的往前走。
好冷……
牙齿打着颤,他奋力举起几乎无知觉的双脚向前迈进,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完了。
他什么事都还没做,他不要就这样冻死在冰天雪地里。
突然他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扑倒在雪地中。
站起来,快站起来!
脑海里的声音在响着,他摇摇晃晃的站起,可走没几步路又再度扑跌在地。
他快死了,他知道。
放眼望去,四周全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在这种大雪下,没有人找得到他的,而且也没人知道他出府了,他是偷跑出来的。
他不想死,他还没见过爹爹,他还没学会射箭……思及此,他又奋力的在雪地里,撑起身子继续向前走。
会有人来找他的,马儿会自己回家,会有人发现他不见了,他只要再撑久一点,就会有人来找他了。
他爬起来走,没多久又再度跌倒,再度爬起来,又再度跌倒,他奋力撑着虚弱的身子走走跌跌,直到他再也没力气重新站起。
好冷碍…
他又冷又累,虽然他很想重新站起继续走,但意识却逐渐模糊。
真的……好冷……
他要死了吗?
雪花渐渐将他淹没,感觉到大雪覆盖在身上的重量,他渐渐失去意识。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他呓语着,全身冒着冷汗,神情痛苦的挣扎着。
炎儿小手轻拭去他额上的汗,忍住欲夺眶的泪,柔声道:“放心,没事了,你不会死的……”
拿出怀里收藏着的银针,她褪去他身上的衣物,然后将针插在几个重要大穴。
他急促的呼吸骤然和缓下来,她俯,以口对口的方式将万年不化的热气输入他体内,待他阴寒的体温渐渐回升之后,才又重新换针。
她不断的重复换针,每半个时辰就换一次,然后帮他拭去汗水,直到他体内的寒毒尽去,而那已经是六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营帐外,天色早已大亮,热气蒸腾,营帐内热度却更高。
见他神色平静下来,她松了口气,拿手绢再次替他拭去脸上汗水,谁知她才触及他的额,却惊见他竟睁开了眼。
他看着她,似乎有些疑惑,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