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女人到底有没有常识?”步向仁望着她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无可救药蠢蛋。“真皮沙发最怕水气,连擦拭都不能使用湿布是基本常识,你却把冷饮杯放在上头,万一翻倒——”
今天她打定主意不跟他吵架,无论他如何发脾气都要忍住,就算为了几滴水听他长篇大论也认了,但是他就坐在身旁,距离实在太近,让她不由得又注意到他那双闪耀琥珀光泽的美丽眼眸。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眼珠是琥珀色的?”
“她凑上前,几乎快要碰上他的鼻尖,确认他不是戴着角膜变色片,羡慕地说:“好漂亮……你应该感谢你父母亲,给了你一双好美的眼睛,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迷人的。”
为什么话题会从沙发转到眼珠色泽上?
步向仁被她问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令他顿时语塞的或许不止是问题。
夏蓳白皙的脸孔突然在他眼前放大,长而鬈的浓密睫毛似羽扇轻掮,让他无法不发觉她也有双晶亮的眼眸,一眨一眨的宛如夜星,灵动得教人移不开视线。
这距离太危险,她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轻拂着他的皮肤,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一路窜进他心窝,麻麻痒痒的,还带着让人心绪躁动的热。
这女人毫无防备的纯真表情……还真是该死的令人心动!
“靠那么近,想诱惑我吗?”步向仁眸色黯下,故意曲解她的意图。
“我、我才没有!”
夏蓳吓了一跳,才发现自己倾身向前的姿势有多暧昧,急忙往后退,却一掌翻倒搁在一旁的烧酒螺——
“惨了……”
是很惨。
步向仁看着散落在米白沙发上的烧酒螺,和顺着沙发四溢的酱汁,再看着汁液顺着沙发滴落精织的波斯地毯,因为无法置信而目瞪口呆。
惊叫之后,夏蓳也傻了。
几滴水就让步向仁碎碎念,她不敢想象眼前灾难会不会让他气得将她剁碎喂狗?
“对不起!”先道歉再说。
“你——”他真的快气炸。“你的存在简直就是全世界的空难!”
“都说了对不起了嘛……”夏蓳嘟喽着。“何况哪有全世界那么夸张,顶多就是你一个人灾难而已……”
她自知有错,忙着收拾善后,能清理多少算多少。
什么叫我一个人的灾难?什么时候你又归我的了?
步向仁心里嘀咕,脸上神情却逐渐缓和。
看她跪在地毯上卖力补救的模样,虽然知道那是做白工,但是看在她还算努力,一双小巧柔足宛如玉雕似地美丽——
步向仁神思一凛,惊觉这简直是灾难综合体的女人,竟然三番两次让自己对她心生逦思。
扁是那张他专程请意大利工匠手工打造、全世界唯一仅有的沙发,踏进这间办公室的人都能一眼看出它的价值,谁敢想象她盘坐在上面吃吃喝喝?
这么没品味、没气质,每回出现都把他气得半死的女人,到底施了什么法让他动心?
是中邪了吗?
多少名媛淑女、超级名模贴上来温柔勾引,他都坐怀不乱,把她们当苍蝇驱离,为什么这个叫夏蓳的女人做的全是让他七窍生烟的蠢事,没半点诱惑他的意思,反而令人在意?
因为她够真、够呛、够忽视他,反而让习惯被崇拜、畏惧、算计眼光围绕的他感觉特别?
老头子早猜到他会被这种女人吸引,才把人送来他身边?
可是,目的是什么?以为这么点乱事就能让他日子难过?
或者老头子因为被他赶下总裁之位怀恨至今,挑选她做为报复?这女人其实是破坏力远超过他所能想像的“毁灭者”?
“别擦了!”
猜不透爷爷的用意,让步向仁越想越烦躁。
“你说是和房子过户有关的事我才答应见你,有什么话说完快滚,别留在这碍事。”
宾?碍事?
厚!这个没礼貌的家伙真的是欠教训——
夏蓳正要开骂,元以伦告诉她的事骤然跳出脑海,她硬是把嘴里的话全部吞下。
唉,其实他乖僻任性、目中无人——呃,总之,他好好的人不当,偏要当只暴龙,也是情有可原。
如果她早知道步爷爷竟然那样对待他,她也会臭骂他一顿,要他趁活着是弥补,而不是死了再求她帮忙。
活该他后来发现外遇的儿子竟是别人的种,还差点把辛苦创建的精品王国搞垮,靠着步向仁才让“吉兆精品”起死回生。把他和那个假儿子双双赶下总裁和副总裁职位,不过是刚刚好而已。
步爷爷也真是,不想想怎么挽回亲情,只知道没脸见孙子、不敢面对孙子的恨意,便把事业丢给孙子一个人负责,就这样丧志隐居,她真是误交损友。
唉,说起来步向仁也是可怜。
本来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好好的,却无端被卷入爷爷的外遇和女乃女乃的怨恨,老爸活着时为了实现女乃女乃的遗言拼命工作,老妈被爷爷要求学习一切上流社会的规矩,他则有数不尽的音乐、美术、语言等等一对一的家教课等着,一家三口被操到能有机会同桌吃饭都算难得。
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被父母抱在怀里宠爱的日子,听说在他六岁从台湾回到英国之后,完全终结。
接下来,父母相继过世、坏心眼的二伯进门找碴、被爷爷送去寄宿学校,从小到大住在豪华单人房里,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过生日、一个人过年、一个人孤单长大……
呜,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步向仁完全不知道她脑袋里到底在转些什么。
依她的脾气,应该早被他的无礼激怒,快快把话说完——或许再踩他一脚,然后气呼呼地转身走人才对。
但她没生气,一双澄澈大眼怔怔望着他,表情越来越悲伤,好像站在她面前的是被人丢在路上奄奄一息的弃犬。
那眸光……仿佛母亲临终前含泪凝视他的眼神……
以为永远消失的心痛突然重生袭来,痛得他几乎快喘不过气。
蓦地,两滴泪滑出夏蓳晶莹的双眸。
那一瞬,步向仁的心竟也猛地一缩,生平头一次在骂人之后感到后悔,甚至想出言安慰。
“算了。”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说出接下来的话。“坐下来好好说,我保证不会再口出恶言,不要哭了。”
没想到他也会安慰人,夏蓳觉得他还有救,实现亡友遗忘的信念更加笃定。
“你放心,我一定会遵守承诺照顾你。”夏蓳激动又感动地握住他的手臂。
“步向仁,从今天起你再也不会是孤单一个人,我愿意当你的朋友、亲人、寂寞的时候有我陪你,有任何烦恼都可以跟我诉苦、你把我当成妈也没关系!”
妈……
“你这女人到底是哪间疯人院跑出来的?”
不到一分钟,步向仁马上推翻自己的承诺。
“当我妈?你生得出我这么大的儿子吗?”
亏他一开始还因为她前几句话有点感动,下一秒又被她的蠢话炸翻。
“限你三秒内消失在我的视线内,否则——”
发现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脸上,步向仁气恼地随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只见两只袖子上各有一团浅褐色污渍,还飘出一股淡淡的酱汁香……
“夏蓳!”
这魔女又毁了他一件新衬衫!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夏蓳噙着泪、一脸无辜,蓦地又像是想起什么特别的事。
“步向仁,刚刚是你头一次喊我名字耶!”
瞪着不知死活的她,步向仁一腔火气无处发。
这一刻,他十分确定——老头子肯定是派这魔女来气死他的!
夏蓳离开后,步向仁叫人将少发和地毯搬去清理,匆匆换上新衬衫,进会议室和设计总监及刚从法国挖角来的珠宝设计师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