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谁要他什么人都不怕,就是拿孕妇没办法;特别是这位孕妇还刚刚好是他十多年未见的亲姐姐——那位名扬四海、精明能干、一呼百诺、百战无敌的海龙战家大小姐,战青是也。
回到了四海庄,人还没下车,从码头赶回庄的萧靖便已来到门边,一把将亲亲娘子从车上抱了下来。看到战青挺着个大肚子小鸟依人的依偎在萧靖怀中,两人还嘘寒问暖的情话绵绵,战不群登时傻了眼,只差张口结舌了。
一辈子没见过男人婆这么温顺,害他忍不住伸手揉了两下眼;这手都还没放下呢,就见打横里蹦出两个十岁左右的小萝卜头,冲着他一刀砍下,嘴里还不忘大叫:“蛮子,看刀!”
“搞——”战不群一闪避过,右脚一抬、双手一拿,瞬即踢飞两人的大刀,一手一个像抓小鸡般地伶住了两人的衣领,皱着眉头把话说完:“搞什么鬼?!”
“放开我!你这个蛮子!”右边那个挥舞着四肢拼命在半空中挣扎,气嘟嘟的瞪着他。
左边那个则睁着大眼,一脸镇定的看着他,然后问了一句——
“你打算吃了我们吗?”
吃?!战不群一脸愕然,这两个小表以为他是吃人鬼吗?
“傲然、傲天,不要胡闹。”前头那一对夫妻终于注意到这儿的情况,萧靖好笑的开口。
“我们才没有胡闹,林老夫子说蛮子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坏人!”被战不群拎在右边的萧傲天大叫。
“林老夫子还说,蛮子都杀人不眨眼,还会吃人哩。”左边的萧傲然一脸正经地对爹娘补充。
“这林老夫子是谁?”萧靖眉一皱,狐疑地问在怀中的亲亲娘子。他月前离家时,可从没听儿子提过此人。
“附近的一个说书先生。”战青看着两个儿子,扬眉冷声道:“我不是说过不准再去听他瞎说?”
两个小子一见娘亲发言,气势顿时弱了不少。
见他俩安分下来,战不群松开两个小表的衣领,让他们站好。
战青美目一瞪,斥道:“谁让你们拿刀砍人的?让你们习武是这般胡来的吗?人家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今天幸好是你们舅舅,若哪天真伤了无辜路人,我看你们拿什么来赔人家!”
傲然傲天闻言,心虚地低下头来,但在瞬间又双双抬起头,惊诧地瞪着战不群齐声大叫:“舅舅?!”
战不群也没镇定到哪里去,只见他膛目结舌的瞪着眼前两个小表头,怎么也不敢相信男人婆已经有了两个这么大的儿子。
傲天语声方落,忍不住瞪大了眼指着娘亲失声又道:“娘,原来你是蛮子!”
“什么蛮子,满口胡说八道!”战青没好气地轻敲儿子的脑袋瓜。
“可是他穿着胡服啊!”傲然狐疑的帮兄弟说话。
“谁规定穿胡服的就是蛮子?”萧靖好笑的说:“那爹若穿上了胡服,你俩不也要拿刀砍爹了?”
两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哑口,但仍是满心不解。傲然只又道:“那不一样,你是爹啊,又不是蛮子。”
“那隔壁字文家小妹是胡人,那她就是蛮子罗?你俩难道要砍她吗?”萧靖笑笑地又问。
傲天傲然顿时更加无言,只猛摇头。字文铃铃好可爱哪,他俩才舍不得拿刀砍她呢。
“为什么不砍呢?她不是胡人吗?”萧靖明知故问。
两兄弟再次对看一眼,做天半晌才回道:“铃妹是好人,宇文叔叔也是好人。”
“原来如此。”萧靖佯装恍然大悟,再度微笑地请教儿子,“所以是不是要分辨好人坏人,而不是胡汉之分呢?”
被爹一语点醒,两兄弟才乍然领悟,有些羞惭的低下头来。
“知道错了吗?”
“嗯。”他俩乖乖点头。
萧靖笑笑,“那还不快和不群舅舅道歉。”
傲然做天听话的转过身,知错能改地和身穿胡服的战不群鞠躬道歉。
看这两个小子眉盾目秀,态度落落大方,小小年纪却很有气度,特别是那萧傲天颇有昔年老爹战天的神态,战不群心生感慨,便笑道:“算了,小子们只是爱听故事而已。”
话落,四海庄的仆人已迎了过来,众人进门后一阵寒暄,便各自回房歇息去。
战不群风尘仆仆的从玉泉镇一路赶至扬州,身上满是尘沙,随便一拍都会场起黄烟;幸好战家仆役伶俐,没三两下便打来洗澡水,更替他备好新衣。
他梳洗完躺上床歇息片刻、再醒时已是月上枝头。
一家仆来请,说是前备好了洗尘酒,他稍作整理便跟着倒了前头——
河上风浪又起,战不群又是一阵作呕,打断了脑中的回忆。
他xx的!什么“洗尘”啊?
满脸青白的又呕出一口黄水,战不群火大的想着,他第二天早上就被那对没良心的夫妇踢出大门,说他再怎么样也是战家的人,无故离家那么多年,至少也得帮战家做点事,跟着就强逼他上船,硬要他到洞庭去查查水家近来为何直追加造船成本。
老实说,他大可一出扬州便想办法离开船上,但那可恶的男人婆竟命令船上大伙儿沿途不准靠岸,害得他连吐两日,差点将五脏六腑也给吐了出来。现在可好,他老大吐得两腿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更遑论想办法渡水下船了。
两眼发直地瞪着绵绵不绝的江水,战不群申吟一声,直想点了自个儿的睡穴,一路昏睡到洞庭。
一旁战家船夫若非亲眼所见,绝没人会相信,这一上船便吐得乱七八糟的堂堂六尺大汉,便是战家失踪已久的主爷。
不是说老当家战天向来有海里蚊龙之称吗?连他们的当家主子战青也被人称为海龙女,怎地这老当家的儿子、当家的小弟,却是这般不济事?
大伙儿对看一眼,没来由的想起那多年前的谣传。
听说当年爷是不满老当家要将位子传给大小姐才愤而离家……
几名船夫尴尬地嘿笑两声,突然间了解,事情大概不是大伙儿所想的那般。依他们看,应该是这主子不肯接掌主位才连夜落跑。
想想,才在船上待两天他就吐成这样,若当年接下了当家主位,爷这一条小命早早便成了水下亡魂啦!
第二章
忙碌的岳阳码头,不少人忙着上下货。
踏着结实的地面,才刚下船的战老大脸色可没好到哪里去,没被大胡子遮住的脸依然呈现死人般的灰白色。只瞧地弯腰驼背地佝偻着身子,七尺高的身躯没个昆藏的气势,看起来有多窝囊就有多窝囊。
“爷,您还好吧?”伍中关切的走下船,第一百零八次问着相同的问话。
战不群挥了两下手,抹去一脸冷汗,勉力支起身子,虚弱的瞄他一眼,“最近的酒楼在哪?”
伍中愣了一下,随即想起爷极嗜杯中物,一路上便是靠着猛灌烈酒才能撑过这趟水路,难怪一下船便要问酒楼方向。他忙道:“前面出了码头右转便可见到潇湘楼的旗招。”说完又招呼其中一位搬货的手下,“小六,你领战爷过去。”
战不群挥手阻止,“免了,反正就在前头。你们忙你们的,我自己过去便成了。”
见他坚持,伍中也不勉强,只又告知战不群四海航运在岳阳分行的位址,之后便回身加入了卸货的行列。
战不群拖着迟缓的巨大身躯,疲惫地出了码头往潇湘楼而去。幸得人人见他身形巨大且摇摇晃晃的,是以纷纷自动让路,要不若有人不慎碰撞到他,照他此亥憬况,非吐在人家身上不可。
谁知他才刚转进大街,却有人迎面而来,他因身体不适使得动作迟缓,想闪避已是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抱着数捆纸卷的白衣女子硬生生的撞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