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没人知道她曾醒来过,而且她真的累了,昨天晚上开放封印的门让她体力完全透支。烦人的事可以等以后再说,就让她再眷恋一下这种幸褔的感觉吧。
“嘎——”
她倏地睁开眼,看到墙角立灯上发出叫声的乌鸦。
它一见她不悦的眼神,立即拍拍翅膀,想从窗口飞出去。
原本打开的玻璃窗却突然被风吹得合上,它煞车不及,“碰”地一声,一头撞了上去,然后便直摔落地。
呜——它又不会真的去告诉别人她有醒来过,这个没风度的女人。
它晕头转向、眼冒金星的用两只枯瘦的鸟爪站立起来,用翅膀捂住撞痛的鸟嘴。
好痛,好险嘴巴没断掉——
床上的风琴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重新闭上双眼——睡觉。
※※※
方自在醒来时,风琴还在睡,那小男孩却不见了。
没多久他便听见水声,知道那男孩大概是在浴室洗脸。他轻抚着风琴的脸颊,在那男孩从浴室出来前偷亲了她一下,直至听见开门的声音,才若无其事的从床上坐起身来,然后回头向那男孩打招呼。
“早安。”他将额前落下的黑发往后拨。
“早安。”风晔点头回答,几乎同时习惯性的将黑发往后拨。
两人心中同时闪过一股怪异的感觉,但还没来得及去抓,那念头便跑掉了。
风晔甩甩头,不管那莫名诡异的感觉,只道:“浴室里有新牙刷,你可以用。我去问看看爷爷气生完了没。”
“谢谢。”
“不客气。”
风晔带着那只大乌鸦出去后,方自在便下床去浴室洗脸刷牙。
没多久,当他梳洗好时,风晔也回来。
“怎么了?”见他脸色有点不对,方自在关心的问。
“爷爷心脏病发,送到医院去了。不过陈嫂说女乃女乃打过电话回来,说情况已在控制中,要我们留在家里别出去,有情况她会打电话回来联络。”风晔镇定的说。
方自在见他不慌不忙,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却十分冷静,不由得问道:“你令年几岁?”
“差两个月满十岁。”
方自在闻言冷不住靶叹,风家的小孩怎都如此早熟,像小大人一样?风琴以前也是,十几岁的年龄,遇事却不慌不乱,比许多二十好几的女人还要冷静,这小男孩也是有着超龄的镇定,不知他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陈嫂在做早餐,要我问你,你要吃中式还是西式的?”风晔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中式的。”方自在毫不犹疑的露出微笑回答。国外难得吃得到稀饭豆浆之类的中式早餐,他实在十分想念。
两人同时看向仍在床上的风琴,见她睡得沉,便很有默契的一致决定让她继续休息。
退出房间,方自在轻声合上房门,一边问他,“你今天不用上学吗?”
风晔走在前头,头也不回的回道:“不用,今天是周休二日。”
※※※
在楼下吃完早餐,太阳已穿越云层爬升到蓝天上。
风晔从房里拿出小提琴,昂首递给他说:“我有个地方一直拉得怪怪的,你可不可以拉给我看?”
“F大调第二号浪漫曲?”方自在扬眉将小提琴接过手。
“嗯。”他点点头,带头往外走。“我们可以到后院的草地上去,我都在那里练习,因为离马路比较远,不会吵到对面邻居。”
方自在跟在男孩后头,这时才想起要问他姓名,“你叫什么名字?”
“风哗。”他停下来回头看他,一板一眼的道:“风云的风,日华晔,那个字念夜,和黑夜的夜发一样的音。”说完后,才又继续往前走。
听完他的姓名介绍,方自在才知道为何这男孩要如此大费周章、正经地解释,一定是常有人将他的名字念成风华。
也难怪他会在意,一个男孩子名叫风华,呵,他一定常被同伴取笑。
他扬起笑意,这时才觉得这男孩总算比较像一个九岁的小孩了。
两人来到后院,方自在将衬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解开拉松了衣领,卷起衣袖,然后将小提琴就定位,试了一下音。
几个悦耳的音符流泻而出,他讶异的发现这把琴虽然很新,琴弦发出的柔和音调却不像新琴般粗糙生硬地难以入耳。
看出他的讶异,风晔扬眉不以为然的说:“我说过了,我常练习。”
看这男孩扬眉的模样,让方自在有丝怪异的熟悉感,但又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怪在哪里。
新琴的确是需要常拉,音调才不会过于粗硬,他说他会拉贝多芬的F大调,现在方自在可有点相信了,才九岁便会拉贝多芬的曲,这小孩子显然很有天分。
他重新将小提琴就位,弓弦一拉,柔和的音符便随之滑出,轻柔的琴声像清风一般拂过树梢、如绿水一般蜿蜒流过小溪。
风晔的精神一振,这位叔叔好厉害,小提琴随着他手握的琴弦发出吟唱,时而幽婉时而清亮,他从没听过这般温柔又浓烈,如此震撼人心的琴音。
脸上的表情不由得转为尊敬,连教他拉琴的老师都没这位叔叔拉得好。
悦耳的琴音飘扬在微风之中,融入自然和声里,涓滴的旋律像是森林中精灵的轻吟低语,按着琴音一转,音量渐次堆积,一波叠上一波地增高,然后倏地一降,乐声随风扩散开来……
风琴在熟悉的小提琴乐声中清醒,睡在她两旁的一大一小都不见了,只听到窗外楼下传来的琴声。
虽然她儿子是天才,但如此熟练、挥洒自如的转音技巧,却不太可能是小晔拉出来的。
身上穿着昨天的衣服,她还是觉得有些冷,风琴里着凉被起身下床,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玻璃窗往下看着。
丙然是他……
阳光暖暖洒下,草地翠绿的惊人,绿草上的露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站在草地上,一身的白,仍是昨日的西装裤、白衬衫,两臂袖子卷了起来,衬衫上的钮扣开了两个,脸上带着飞扬的神釆,一副轻松自在地拉着小晔的小提琴。
为什么他总是轻而易举的就掳获了她?光是站在那里拉琴而已,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像拥有了全世界,那么地专注、那么地温柔、那么地耀眼、那么地自信……
她轻叹了口气,斜倚着窗望着他拉琴。
她曾经那么确定她可以忘记他,她曾经那么确定时间会淡化一切,一年两年过去了,然后不觉中十年过去了,她却只是更加想念他。
每当她看到报章杂志上他又和某位女星或女音乐家一同出入宴会的照片时,她便一边在心里咒骂他,一边告诉自己当年的决定是对的,她不断欺骗自己可以把他忘了,却又忍不住一再订阅有关古典音乐的专门杂志,因为那上面会有他的消息。
真是傻……
她轻轻垂下眼睑,侧耳倾听,任那熟悉优美的温柔琴音包围自己。
阳光很暖、风很凉,而她……依然爱他……
谁想得到她竟会有如此深刻的情感呢?小提琴的乐声旋转再旋转,由强转弱,然后越来越小,终至停下……
最后一个音符飘散在空气中。
微风拂面,他感觉得到她;就像十年前一样,那么地轻柔,如同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抚上他的脸庞。
他昂首,看到她
她倚在二楼窗边,身上里着凉被、双臂在胸前交叠,黑色的秀发披散在身后,眼睑半合着,他看不清她瞳孔的眼色,却不会错认她脸上的柔情和一丝迷惘。
她一定不知道她的表情泄漏了什么,她也一定不晓得此刻的她看起来有多么的楚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