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妈咪和温叔叔在聊天,只是声音大了点,不是在骂人。”
她快步来到两人面前,微微弯身,笑容可掬地模模儿子的头,瞧见老公幸乐辰眼中的笑意,显然早已看穿她蹩脚的谎言,难得地露出小女人娇态,背著儿子朝他吐吐舌。
“怎么来了?”
符以琳满脸幸福地询问老公。
“肖龙吵著要来接你下班去吃火锅,我们到办公室没看见你,我就猜你会在这儿,所以直接过来。”
幸乐辰贴近妻子一步,悄声问:“你刚才那番话会不会太严厉了一点?你看他,像是遭到严重打击,到现在还回不了神。”
符以琳回头瞄了眼正陷入天人交战的温允斌,再回头对丈夫摇摇头。
“你知道的,要不是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我也不想把人逼成那样。”她同情地再度望向温允斌。“雨霏的病情目前还算稳定,他就已经被自己给的压力折磨成那样,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他很有可能一时承受不住,我必须制止那种情况发生。”
她叹口气,苦笑说:“原来夫妻感情太好也会让医生伤脑筋。他们两个像是同时罹患妊娠毒血症,感觉我要小心看顾的孕妇不是一个,而是一对连体夫妻,不只要小心太太的身体,还得留意丈夫的心理,任何一方出问题都有大麻烦——”
幸乐辰看得出来,她嘴里嚷著伤脑筋,心里其实很欣赏这对鹣鲽情深的夫妻,打定主意要让他们百年好合。
“辛苦你了。”
老婆是位视病如亲的良医,身为丈夫的他深感骄傲,却也心疼她如此尽心尽力。
“嗯,真的很辛苦,所以你帮帮我吧!”
符以琳看著丈夫温柔无比的眼光,灵机一动。
“你头发好像也该修剪了,吃火锅之前,你先想办法带温允斌一起去整理他那头乱发,恢复他立院美男子的风采,可能的话叫他今晚回家好好睡一觉,别再回来,我会找个护士帮忙看紧他老婆,就这么告诉他。”
“我?”幸乐辰茫然地眨眨眼。“你这个专业医生都劝不了的人,我去说有效吗?”
“当然,拿出你这个幼稚园园长哄小孩的功力对付他,我对你有信心。”
“对付?”幸乐辰啼笑皆非。“老婆,对方可不是小朋友。”
“差不多了,他现在比小朋友还卢。”
符以琳抱起一直安静听父母商量的儿子,不再说笑。
“乐辰,我一直觉得你有种让人待在你身边就能放松、安心的特质。莫雨霏和你也是同样的人,只可惜,此刻的她正是温允斌的压力来源,所以我才想让你去陪他聊聊,或许能对他有帮助。”
幸乐辰点头允诺。“聊什么都行?”
她点点头,猜到丈夫大概想和对方谈什么。
“肖龙,陪妈咪进去看看莫阿姨,等爸爸两个小时好吗?”
“好。”
幸肖龙乖巧应允,跟著母亲进病房,幸乐辰也快步走向还坐在椅上的温允斌。
第9章(2)
“温先生,你还好吗?”
温允斌被符以琳一而再的恐怖威胁吓得六神无主,思绪陷在死胡同里转不出来,根本没发现她丈夫和儿子出现,直到幸乐辰拍拍他肩头——
“你是……幸园长?”
温允斌立刻认出有数面之缘的幸乐辰,也终于发现符以琳已经不知去向。
“符主任——”
“以琳在房里陪你太太。”幸乐辰善解人意地回答完,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她还命令我想办法带你一起去理发,好好打理自己,再劝你今晚回家好好睡一觉。至于你太太的状况,她会找个护士帮忙看好,你不必担心。”
“理发……”
温允斌模模头发,这才发现先前削薄的发量又增厚不少,额前几绺发丝还在眼前晃动,可以想见此刻的自己有多颓废。
这阵子他全心全意照顾妻子,无心注意自己仪容,现下低头一看,总是熨烫整齐的衬衫、长裤,也已绉得像梅干菜——他竟然一直让雨霏面对自己这副落魄模样?她看了会有多心疼?
符以琳说的没错,他的确是好心做坏事,照顾了雨霏的身体,却在慢性荼毒她的心……
“会不会觉得我太太很强势?”瞧他郁郁寡欢的模样,幸乐辰只好自己找话题。“听说我太太创下妇产科最高值班纪录,又一连为三个转院的产妇接生后,同事们给她取了一个钢铁女超人的绰号,够炫吧!”
“你不担心她?”
“怎么可能不担心,我这几根白头发就是为她担心来的。”幸乐辰微笑轻拨自己发际间的几根白发。“她是我失而复得的重要宝贝,可以的话,我希望把她养在无菌室,一点风险都不让她承受。但是她喜欢这份工作、热爱拯救生命,听她说起如何从死神手中抢人,我知道自己不该让她发现我有多担心,成为她的心理负担。支持她、当她背后最稳当的倚靠,才是我唯一该做的事。”
“不该让她发现我有多担心,成为她的心理负担……”温允斌喃喃重复著他的话,似乎心有所感。
“女人啊,其实比我们男人来得坚强许多。”幸乐辰有感而发地说:“你和御丞他们夫妻既然是多年好友,可能也听说过我和以琳的事。当年,我不记得自己和以琳发生过一夜,也不晓得她怀孕,她一个人在美国一边工作、一边独立扶养孩子,还受伤失忆,不强悍,根本无法在异国生活。要不是她两年多前回台湾,我们巧合遇上,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错失了多重要的人。”
想到爱妻和宝贝儿子,幸乐辰眉目都是笑意。
“话说回来,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妙,不该是你的,你就是会失去——像是多年前和我论及婚嫁的未婚妻,到结婚当天还是会被人拐跑。可是该你的就是你的,再多困难也分不开,时间到了,属于彼此的两个人还是会遇上,所以老天爷把以琳和肖龙送回我身边。世上一切自有定数,你——”
他一回头,瞧见温允斌目瞪口呆的表情,愣了几秒,然后才察觉原因。
“呵呵,原来御丞他们没和你说过这些事啊!”他尴尬地模模后脑勺,笑说:“总之,可不可以拜托你跟我一起去剪个头发,然后回家睡觉?你自己精神舒坦、你老婆看了开心、我老婆不用再担心、我也算是不辱妻命,一举四得,你实在没有不那么做的道理,不是吗?”
自从陪著妻子住院后,温允斌头一次忍不住轻声笑起。
和这男人相处、交谈,有一种如沐春风的舒畅,看似随兴的话题,其实一层层地卸下他的心防,制造彼此有多年交情的错觉,先让他有了倾听的意愿,再以同理心站在他的立场,去谈个男人为了挚爱妻子真正该做的事。
不说教、不逼迫,以笑容融化他被痛苦蒙蔽的冥顽心智,避免他的反感和抗拒,让他自己细细斟酌话中深意——
这男人不简单,难怪是能让符以琳那样的女强人死心塌地认定的家伙。
而自己,似乎也迷失太久、太不像样,该为妻儿重振精神了!
“你真是个有趣的男人。”温允斌笑叹一声,起身。“你说得对,我实在没有不那么做的道理,何况那是我老婆的主治医生的命令,是对雨霏病况有益的事。好,我们就去理发吧!”
幸乐辰松了口气,看来这回自己是帮上忙了。
“谢谢!”温允斌恢复精神,主动伸手致谢。“以后和御丞一样,喊我允斌就好,叫温先生太生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