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巧儿正要叹气,巧儿娘突然“啊”的一声,“我想起来了!他觉得悦来楼的厨子蒸不好菱角,还让随行的厨子借厨房亲自蒸呢!”她双掌合十放在颊畔,“那菱角好鲜甜、好松、好——好吃喔!”眼里散发出热切的光芒,“巧儿,咱们今晚点心吃菱角,好不好?”
宁巧儿用力叹气,砰地关上厨房门。
巧儿娘乖乖准备碗筷,自从巧儿发现,只要她一进厨房,不是打翻汤就是加错调味料,就再也不许她进厨房了。
没关系,有得吃就好了。啦啦啦——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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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儿娘满意的拍拍肚子,顺道附赠饱嗝几声,“呃!好饱好饱!”
宁巧儿摇摇头,开始交代,“我做了些包子、馒头,你肚子饿了就拿去请隔壁月姨帮忙蒸,可以顶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
“好。”巧儿娘乖乖听话。
“还有,”宁巧儿俯身叮咛,“不准进去厨房!”
“连一下下也不准?”巧儿娘讨价还价。
“不准!”宁巧儿沉下脸,让她娘知道严重性,“不准碰我的鬲鼎铏釜,也不准碰我的油盐醋糖!”素手一比墙旁橱柜,“碗筷都在那儿,没理由进厨房,你记住了?”娘之于厨房是灾难、是祸殃,她很早就体认到这个事实。
巧儿娘有些委屈,“干嘛呀,防娘跟防贼似的!”
宁巧儿睨了她一眼,“娘呀,你客套了,遭贼顶多就是少些厨具,而你却拥有破坏整间厨房的功力,区区小贼哪比得过你呀!”
巧儿娘假意抽噎,“没良心的丫头!老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拔长大,却为了几只破锅怀恨在心……我命苦哪!”
她扑倒在桌上哭泣,咦?怎么全无反应?偷偷张开眼睛一瞄,“死丫头!这鱼头是我的!”
宁巧儿奸笑,夹起烩鱼头招摇,“女儿是想说娘哭得正开心,不好妨碍你老人家,再说你已经连连打嗝了,这颗鱼头还是女儿牺牲点,吃了吧!”
巧儿娘举筷,一夹一挑,鱼头已经安安稳稳的落在自己碗里了,“哼!想抢我的鱼头?还得看老娘的筷子肯不肯哪!”
宁巧儿不以为意,起身斟来两杯桂花酿,“娘,女儿敬你。”秋天的桂花,酿出离别的滋味。
巧儿娘轻嗅,“终于又闻到桂花酿的滋味了。”在女人国里,每个女孩找伴儿前夕都要喝桂花酿哪!
“你想找什么样的伴儿?”见女儿蹙起秀眉,巧儿娘哇哇叫着,“不会吧,你还没个底吗?”
宁巧儿耸耸肩,“都好。”她心里向来搁不下跟烹饪无关的事,“到悦来楼再瞧瞧吧!”
巧儿娘摇头,“真是个怪胎!”
宁巧儿没好气的觑她,“娘呀,这怪胎也是你生的!”
巧儿娘啐道:“肯定是像你爹!”
“我爹除了善于品尝美食,自己也善厨吗?”
巧儿娘回避她的眼神,“应……应该吧!我哪知?”
宁巧儿没注意到她娘心虚的模样,陷入思绪中。
是怎样的男人精血,让娘孕育出自己的呢?
巧儿娘起身,走到房间里翻翻找找——
奇怪!当初明明有从那两个男人身上模下东西的呀!伴哪里去了呢?
啊!有了!
她从衣堆里掏出一条明珠缀饰,左看右看——
糟!这是巧儿她爹的,还是那不会下蛋的家伙的?
避他的!女儿从小到大第一次对她爹有兴趣,随便找个东西交差好了!
巧儿娘从房里走出,“喏,这是你爹当初留下来的纪念品。”
好精致的明珠缀饰!结环里嵌着颗晶莹剔透的明珠,巧儿爱不释手,“娘,我爹看来非富即贵呢。”
“那可不!”巧儿娘翘起鼻尖,“你别以为你娘呆呆的,成天只顾着吃,你娘每次找的伴儿都是一时之选呢!那人品、那样貌,啧啧啧——”
宁巧儿打断她的话,“娘,什么叫做『每次找的伴儿』?”女人国的女人一生只找一次伴儿呀!
“嘿嘿,那妳就有所不知了。”巧儿娘把手放在桌上,兴致高昂的话从前了,“话说我及笄那年,也跟我娘,就是你外婆,喝了这盅清郁香醇的桂花酿,第二天到了悦来楼,我左挑右拣、非人间之龙不选,终于!让我瞧见了一个伟岸男子……”吃了好多美食哪!
宁巧儿拍拍沉入回忆的娘,“然后呢?”
“然后?”巧儿娘双手一摊,“然后就没啦!”
“没啦?”啥意思?
“对呀!回到女人国之后给班姑娘——就是现在这个班姑娘的娘一把脉,才发现那男人根本不会下蛋,害我白疼了!”
不会下蛋?是无精吧!她记得袭姊在课堂上说过,有些男人天生不孕。“这种例子很少,居然让你给碰上了。”
“那可不!”
“后来呢?那我是怎么来的?”
“再找一次伴儿啰!”巧儿娘解释,“班姑娘问我想不想生个女儿,我说想,后来就又重新找次伴儿啦!亏得有重新找伴儿,不然现在哪有巧手的女儿煮东西给我吃,你说对不?”
宁巧儿颇受震撼,“娘,你从来没说找过两次伴儿!”
巧儿娘耸肩,“这又不是光彩的事,干嘛没事挂在嘴边说?”
这倒也是。宁巧儿狐疑望着向来迷糊的娘,“那你说喜欢吃菱角的,是我亲爹吗?”
是吗?好象不是。可就是对另一个男人没啥印象,算了!
“当、当然是你爹啦!”挺胸迎向女儿不信任的眼神,“怎么?你以为老娘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会忘了?”没想到女儿真的点头,她气极,哇哇嚷着,“那你一身的好厨艺是哪里来的?难道遗传我吗?呿!”
宁巧儿想想也对,“好啦,别气了。多喝杯桂花酿消消火。”
“我还要喝茉莉酒!”巧儿娘乘胜追击。巧儿酿的茉莉酒最好喝了!啦啦啦——
宁巧儿望着心满意足的娘,嘴角掀出微笑。像娘这样过日子多好!只要吃饱喝足,就没有任何烦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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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姨好。”
风寡妇拉着娉婷秀气的宁巧儿,笑弯了眉眼,“咱们女人国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出落得美貌动人哪!”
“风姨夸奖了。”宁巧儿环顾悦来楼,“今天没有太多客倌?”
悦来楼座落于长江出海口的扬府,船运便捷,是女人国在中土重要的据点,也是女孩们找伴儿的地方。风寡妇在收到班姑娘传来届龄姑娘的讯息时,便会根据附近州府的节令活动,选出悦来楼客倌最多的时候,通知她们来选伴儿。
“别急,明儿个就是重阳,每年扬府举办的重九糕节总会引来大批的人,无论是地方仕绅,还是朝廷官员,多的是人才让你选择呢!”
“那些人都一定会住进悦来楼?”扬府自古便是热闹重城,街头上客栈林立、驿馆处处,达官贵人们怎会净选悦来楼住进呢?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一来得跟地方关系打得好,二来悦来楼有附近州府最顶级的膳食,最重要的是——”风寡妇勾着宁巧儿,手指着上头那块由当今宰相亲笔题上的“天下第一客栈”匾额,“瞧!连堂堂相国都替悦来楼背书了,那些达官贵人还不争相住进我这悦来楼吗?呵呵呵——”
宁巧儿唇畔漾出微笑,“好久没见到纱凌了。”
“如果你没回女人国,总有机会见到那丫头的。”
宁巧儿吃了一惊,“风姨知道我有意不回女人国?”
“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多啦,你这小丫头有几分心思,我还看不出来?”
“是!”宁巧儿笑道:“风姨,吃得太咸有碍肾子健康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