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恨能够让凶手连死后都不好过,你会选择再恨下去吗?”文珏云不放弃的追问。
徐天进轻轻摇头,“不!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如果我父亲不要坚持竞争区长到底,也不致招来横祸。既然文桧都已经不在了,就让这些恩恩怨怨灰飞烟灭,何必纠缠不休呢?”
“你怎么能够这么坦然?”他的宽宏大量让她感动。
“宽恕别人就是放过自己,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的言谈让徐天进脑子里一闪,脸上虽不动声色,睿智的眼里却已了然。
要说不曾有怨,未免矫情,但是人生就这么短短一遭,活着的人犯得着跟死人斗气吗?再者,不管她是谁,在血案发生当时,都只是襁褓幼儿,完全不影响他对她的疼爱。
文珏云低着头陷入自己的思绪中。照理说,她该欢喜于徐天进的不记仇,可是,越跟他相处越自惭形秽,养父真的做得太绝了!
想起养父母的哀嚎,文珏云再度坚定地告诉自己,即使养父真的坏事做尽,他也得到报应了。
徐天进打断她的冥思,“我知道御征不肯忘怀,他甚至不愿意请人超渡先灵。那孩子的个性太倔强,我劝不动他。”也许冥冥之中就注定要由她来化解御征心头浓悒的怨恨吧!
原来如此,怪不得养母要她找徐御征!文珏云理清思绪,一抬头,不期然迎向徐天进洞悉世事的眼眸。
“嗯……老伯真是好人!”心里惴惴不安,文珏云胡乱搪塞着话。
徐天进和善的微笑,“只要心存善念,就是好人。你也是呀!”
文珏云释然的笑了。不管老伯猜到多少,不拆穿她已经证明并没有因此而看轻她。
心头的压力稍缓,她自然地靠在他肩上,“老伯,你人真好!我好希望有你这样的父亲呢!”
徐天进乐得哈哈大笑,视线在妻子的画像跟文珏云间来回梭巡。
“太像了!你这个动作跟秀玉真的太像了!要是我们有女儿,应该也会像你这样跟我撒娇吧!”
“看到伯母的画像,我也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呢!”养父怎么狠得下心伤害这么和善的一家人?“伯母多愁善感吗?她的表情看起来好忧郁。”
“不!秀玉从小就是整天笑嘻嘻,没有任何烦恼似的。这张画是她过世以后,我请画工画的。我想,她突然离开我们,什么话都来不及交代,心里一定有许许多多的遗憾。”
“老伯!你这又是何苦呢?伯母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你这么不快乐,她也不会安心的。”画中人的愁绪,原来是活着的人加上去的。
“会吗?”画中的秀玉仿佛皱着眉。
“当然会呀!老伯,如果你真的爱伯母,更应该好好的过生活,她看到你开开心心的,才能够安心自在啊!”
善解人意的秀玉的确不会高兴他这样自怜自艾的。
“你说的对!我真惭愧,二十年了,竟然参不透这层道理。”
“你是当局者迷。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啊!”
“你真是个贴心的孩子。定了亲家了吗?”
“还没有呢!”养父向来对她不闻不问。这样也好,让她能够自由自在的在外国念书。
徐天进讶异的说:“在我们这里,女孩子到了十六、七岁,就差不多该结婚生子了。”
文珏云耸耸肩,“反正缘分到了,就会结婚。”
徐天进也不多问,一老一少就这么谈天说地的,和乐融融。
第三章
徐御征连夜赶回家的时候,夜幕已然低垂,他只有一个念头——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觉。
推开房门,隐约看见床上拱起一个人形,徐御征不禁皱起眉头。是谁这么没有规矩,敢睡到他的床上?
徐御征用力推着对方,“起来、起来!”
“干什么啦!”文珏云好梦方酣,惺忪的发现有道影子站在床前,不耐烦的挥挥手。“你没看见墙上有尊观音菩萨吗?走开!小心待会被打得魂飞魄散,就不能投胎转世了!”话一说完便转过身去,继续呼呼大睡。观音菩萨?魂飞魄散?投胎转世?
她把他当成什么东西了?
徐御征生气的再推推她,“不管你是谁,马上离开我的床!”
文珏云干脆整个人紧紧裹在被子里,嘟嘟嚷嚷着:
“拜托!你有点鬼格好不好?我今天很累,不想做恶梦了!你改天再来好了。”文珏云试过很多次,只要一回到她的房间就做恶梦,所以她干脆霸占这间房间。
徐御征见无法叫醒她,只得悻悻然的去找管家旺伯,问问看究竟这个疯女人是打哪来的。
“少爷?您怎么突然回来了?长途坐车累了吧!”旺伯惊讶的问。
“我房里那个女人是谁?”
“你是说云小姐吗?她是老板半个月前带回来的客人。”
“我爸爸的客人?是亲戚吗?”徐御征戒备的问,跟徐家攀得上关系的人早就都在血案中牺牲了。
“不是,是老板晚上出去散步的时候,凑巧碰见云小姐迷路了,因为投缘,老板就把她带回家里暂住。”
“爸爸真是糊涂了,来路不明的女人也随随便便的带回家!还有,家里那么多的房间,她为什么独独要睡在我房里?去叫她起来!”
恬不知耻的女人!徐御征直觉认定她的动机可疑。
“这……”旺伯有些为难,“因为云小姐胆子小,会做恶梦,您房里有尊菩萨,老板答应让她暂时睡在那里。请少爷先委屈一夜,到隔壁房里睡,等明天再跟老板说,好不好?”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旺伯也跟着疼惜讨人喜欢的文珏云。
“算了、算了!折腾了那么久,我也累了。你休息吧,我到隔壁去睡就是了。”
☆☆☆
一早,徐御征脸色阴霾地走进饭厅。
“爸,早。”
“你回来啦!罢刚听旺伯说你是开夜车回来的,怎么不多睡会?”
“不必了。”他看着文珏云,“这位是……”
无辜的大眼,浓长的睫毛,酡红的双颊,红滟的嘴唇……她就是用这清纯可人的外貌来迷惑住爸爸的吗?太美的女人特别需要防备,况且来路不明的她在家里一赖就是半个月,未免可疑。
徐御征从第一眼就决定讨厌她!
“忘了跟你们介绍了,云珏,这就是我儿子;御征,她叫云珏,是我新交的小朋友。”文珏云清灵的大眼注视着徐御征,他就是老伯的儿子!斑挺的身材,散发出一种慑人的气魄。读过他寄回的几封信,本人果然跟字体一样,刚毅有个性,看得出来是难缠的人。
“你好。”她礼貌的打招呼。
“小姐一向有抢别人房间睡的习惯吗?”徐御征厌恶透了她甜得腻人的笑容,仿佛要迷人心智;还有娇美无邪的容貌,完全不搭心底的狡诈。当年徐家一夕之间惨遭变故,接着母亲又难产过世,所以很小的时候徐御征就明白,只有不在乎才不畏惧失去;如今这个女人轻易得到父亲的欢心,甚至连他也几乎要迷炫在她无辜的笑容里。因此,理智提醒他要防范她别有所图。
旦夕之间失去所有,并没让父亲学会防备;但他不同,他必须承担防御整个徐家的重责大任,不容许徐家再次遭受横祸。
徐御征眯起眼睛看着文珏云强装的镇定,再一次肯定的告诉自己: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徐天进轻斥一声:“御征,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转头跟文珏云解释:“云珏,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他不是……”
“老伯,没关系的!”
短暂的尴尬之后,文珏云解释:“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房间,今天我就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