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灿,帮我把这瓶Bordeaux红酒给少爷送上去好不好?我有急事先走一步,酒放在这儿,你上去后,敲敲门,然后把托盘放在门口,千万千万不要进门,大恩不言谢,拜拜。”
完全不给阿灿开口说话的机会,一交代完,君莫惜就撑着伞钻进了雨幕。
通常,从老宅后门出来,走五百米,穿过一排防风林,她就能看到自家的灯光。
可是,今天,没有。
只要那恶魔出现,老爸就会守在老宅通宵值守,而老妈就会忘了开灯。
唉,她早该习惯才是,可是,有时候,习惯的养成并非易事。
推开院门,打开院里所有的灯,君莫惜扬声叫:“妈,我回来了。”
饼了三五秒,屋里传出一个怔忡的声音:“小宝?”
“是。”一边甩着伞上的水,一边用脚踢开门。
黑暗中,一个坐着的人影略显慌乱地站起,手在脸上快速抹了一下,嗓音微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唉,君莫惜丢下伞,走过去搂住人影的腰身,撒娇地摇晃,“妈,我今天好想你哦,一天没见,我就整整念了你三秋呢。妈,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好爱你超爱你狠狠地爱你咯,哦,我亲爱的妈咪小心肝儿,来,让小宝亲一口。”
人影“扑哧”笑出声,扬起手轻敲她的头,“鬼丫头,今天吃错药了吗,一回来就对老妈灌迷汤,是不是又在老宅闯祸了?”
“我才没有,今天事事顺利万事大吉,我只是想抱抱妈妈,这样也有罪吗?妈,我们明天去郊游好不好?带上帐蓬,去露营,痛痛快快玩一天,好不好?”
人影摇摇头,“小宝,你忘了,我们说好明天一起去给太太上坟的。去,把灯打开,帮妈妈掰一个蒜头,妈妈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罗非鱼。”
灯亮时,君莫惜看到妈妈走向厨房的背影,妈妈的手在脸上擦着什么,从来不让她看见。
妈妈真是个美人儿呢,就连背影也如此窈窕雅致清秀隽永。可是,有什么用,即便是有佳人在侧,还是会有男人不知足。
第三章记忆如星
位于市郊的莫家老宅,占地极为广阔,连绵不绝的绿色延伸开去,让人极目远望也望不到边。在极为葱茏的绿意中央,坐落的那幢西式古堡风格的建筑,便是莫家主人的住所。而在莫家老宅的后山,有一处风景极为秀丽的风水宝地,那里,安葬着莫向与的母亲。
二十一年前的七月初五,莫向与来到这个世界。他的到来,对莫家而言,既是喜剧,又是悲剧。喜的是,因为他,莫家添了麟儿。悲的是,也因为他,莫家痛失了女主人。
同样在那一天,君莫惜的妈妈,莫家女主人的闺中密友,夏莲,在伤痛欲绝中早产生下了君莫惜。
呵,因为他,她竟连自己的出生日期都无法选择,因为他,她不得不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
不但如此,就连她的名字,君莫惜,也是他给取的。
原本她叫君家宝,多好的名字啊,响亮清脆琅琅上口,可偏偏他个大少爷在六岁的时候学了一句诗“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硬生生自作主张帮她改了名。
多年后,他居高临下地指着她的脑门说:“当年给你改名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对于你这头猪,我确实该劝君莫要珍惜疼惜怜惜爱惜,因为,你不配!”
呸呸呸,配不配,你说了又不算。
“繁星,我和小宝来看你了。”
拉回思绪,君莫惜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中的丁繁星,明媚大方,灿烂如星,她去世的时候才二十五岁,和现在的君莫惜相比也不过才年长了四岁,那么美丽的年华,却如流星一般短暂,当真是红颜薄命。
惋惜地慨叹,君莫惜将怀中的一束小白花放在墓碑前。
看似貌不惊人的小白花,却有一个神秘动人的名字——所罗门的封印。
“它的花语是‘痊愈’。”
莫向与曾经躺在碑前的草坪上,嘴里叼着根花茎,眯着眼这样告诉她。
当时,她一脸崇拜,“你连这都知道?”
他睨她一眼,懒洋洋地答:“我又不是猪。”
那天,阳光就像丁繁星嘴角的笑一般灿烂,而她却被气得七窍生烟。
她还记得,她一怒之下就骑到了他身上,拳头劈头盖脸地砸下去,可是,他不但毫发无伤,甚至还抢去了她的初吻。
那是怎样的一个吻呵,唇齿交接的刹那,她的头发出“嗡”的一声轰鸣,然后心紧紧地就被攥成了一团,那一刻大脑完全失去了运作,整个人傻傻地就像木偶一般任他胡作非为。
当他的嘴唇离开,她被攥得紧紧的心,就像被攥成了一朵含苞的花,“噗”一声就迎来了春天的怒放,那么欢欣,那么……
可是,可是,那个可恶的家伙,得了便宜也没一句好话,不但似笑非笑地嘲笑她的满面羞红,还发出一句嫌恶的感叹:“果然,亲你跟亲一头猪差不多。”
啊,她当场发火,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愤怒之下的她脚力惊人,他顺着草坪滚下去,坠入了星星湖。
听到“扑通”一声响,她才开始后怕。
跑到湖边等了几分钟也没见他从水里冒出来,她立刻慌了,一边哭着往老宅跑,一边大声喊“救命”。
宅里人全体出动,打捞了一个晚上,也没捞到他的“尸体”。
她一直哭一直哭,固执地守在湖边,任谁劝都不离开。
直到第二天上午,当她仍傻兮兮地撑着船在湖边打捞时,他个大少爷却不知何时坐在了湖边的歪脖老柳树上。
迎上她错愕的表情,他拧着眉问:“猪仙,你在划船减肥吗?”
啊啊啊,盛怒中的她立刻向他冲去,可惜,她划的船不但没有将他从老柳树上撞下来,反而船体倾倒害得她跌落水中,不会游泳的她在水中挣扎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跳下水救美。
醒来后,她极度委屈,捶着他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呜,你故意害我喝水,故意不早点下水救我!”
而他却抹了抹唇,冲她邪魅一笑,“救早了,我找谁练人工呼吸去?”
啊啊啊,气死她了!
当时气得差点爆炸,可现在回想起来,嘴角却抑不住疯长的笑。
那时候,即便是生气,也是快乐的啊。
走到草坪的尽头,君莫惜望向崖底的星星湖。
湖面上荡漾的星星点点的波光仿佛闪烁的明星,而她和他之间的回忆竟似比明星还要多。
“少爷,您来了。”
听到身后的声音,君莫惜缓缓回头,对上他凉凉的注视,她下意识就想低头,微微倾了倾身,朝他施了个标准的管家之礼。
他的目光没有温度地扫过她,抿着唇转身,将大捧的小白花围绕在碑前,跪拜三下,直立起身。
唉,有些记忆,一旦拥有,就再难忘记。有些事情,无论对错,都足以令人记恨一辈子。自从四年前她选择了拒绝,他们之间就沟壑丛生,再难跨越。呵,如果可以不拒绝,那该有多好,他当她一点挣扎也没有吗?
她也不愿意她也不想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在无知的情况下,犯任何错误都可以被原谅,可是一旦知情,就不该错上加错一错再错。她必须纠正错误返回正道,无论她心里长出多么可怕的渴望恶魔,那也都是她一个人的事,与他无关。
有人说,这世上自有另一种情感比爱情更牢不可破,也许从现在开始,她可以试着努力和他培养新的情感。
“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