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丽?你怎么了?”汪母终于发现她的不自然。
“没什么。”将苦涩的感受深藏,不让母亲增添烦恼。汪美丽故作轻快的说:“既然你想跟老邻居们一起住,就全依你!”
“真的啊!”汪母好开心,“那我去登记。”她赶忙跑到隔壁去告诉孟太太这个好消息。
“孟太太!你登记了没有?我们丽丽拿钱回来,我要赶快去里长那里登记购买国宅。”
孟母意兴阑珊的说:“没有,我们算一算还差一佰万……”临老谁不想跟老邻居住在一起彼此有个伴,可惜就光靠一份终身俸,实在负担不起。
“你们家逸飞不是也存了不少钱吗?”逸飞的勤奋汪母都看在眼里。
“别提这个了,我一想起来就有气!逸飞这几年辛辛苦苦工作也赚了不少,结果刚刚我要去提钱,才发现都让我家那个老鬼暗地里汇回大陆老家去了!他也不想想,只靠我身上这些私房钱,连住都成问题啊!真是气死我了!”脾气温顺的孟母忍不住生气的说。
“干妈,登记一间房子需要多少钱?”汪美丽问。
“三十坪三佰万,可是我这里还差一佰万,没关系,我自己再想办法。幸好逸飞已经出国了,不然又要被耽误了。”
“这样啊!”汪美丽心里有了底,她问汪母:“妈,我们要不要先拿一佰万给干妈他们,然后你身边还可以留一佰万,以后要是没钱我再拿回来。”
“那真是太好了!我也正这么想呢!”汪母转头拉起孟母的手,“走走走!咱们一起去登记,挑两间隔壁的房子,做一辈子的邻居。”
孟母感动的频频回头,汪美丽迎向前去,“干妈,你就别放在心上了,逸飞出国,我帮他照顾你们也是应该的。”这是她唯一能替他做的了。
终于,汪美丽学会了施予。
汪美丽的设计风格改变了!
褪去了奔放的表现,她的作品呈现出静谧的感觉,带有浓郁的深沉。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路易士措手不及,气急败坏地冲到办公室质问。
“凯萨琳,你是怎么回事?我要的是华丽的贵夫人,不是忧郁的寡妇!”不可否认地,她现在的设计更扩大了想像空间,然而却与F&R的风格不符。
汪美丽抬起头放下笔,平静的说:“路易士,我不想再设计那些华而不当的衣服了。”
“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华而不当?那是F&R创立一百年以来的风格啊!风格你懂不懂!失去了一贯的风格,你还能待在F&R吗?”他将设计稿丢回她桌上。
“改一改,我明天就要!”
汪美丽双手环胸,靠坐在椅背,“很遗憾你不认同。不过,请恕我不想改。”她已经想通了,她可以引领时尚风潮,却不必在无形中鼓吹拜金的风气。
她要每一个客户都是为了自己而穿她设计的衣服,而不是为了骗一个金龟婿来把自己装扮成礼物。拜金女,骗了别人也骗了自己。她就是惨痛的教训!
路易士无法置信的望着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是要断送自己的前途!”
汪美丽摇头,“我不认为。离开F&R我仍然可以组个人工作室,或许赚得少点,但是绝对快乐。”
路易士耙耙头发,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
“你居然告诉我钱赚得少会快乐?天哪!你一定疯了!”全世界都知道她是没钱就没安全感的人,现在她居然说没钱会快乐?真是够了!
汪美丽微笑,她比比桌上的设计图,“路易士,你只要坦白告诉我,这些稿你能收吗?”
路易士睁大眼睛,“当然不能收,我又没疯!”
“那好。”她将所有的设计图收进资料夹里,“你另外找人来顶替我的位置吧。”
路易士瞠目结舌的看着她毫无眷恋的收拾东西,错愕的问:“你是说真的?你要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首席设计师的位子,只为了这些……”他指指资料夹,“寡妇装和空泛的快乐?”
“路易士!”汪美丽娇嗔,“撇开F&R的风格不谈,你模着良心说,我这些设计是不是挺别出心裁、会让人眼睛一亮!”
“是啦是啦!我承认这些作品不错,但是,凯萨琳,你要想清楚,个人工作室的衣服比不上品牌衣服的订价和销售量,你会变穷的!”他知道她唯一的罩门就是怕穷。
汪美丽收拾好个人所有的东西,耸耸肩,“也许吧!不过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她背起包包走到门口,眨眨眼睛说:“不过你别忘了,F&R也是从个人工作室开始壮大的唷!也许有一天我能成就出自己的品牌,创造属于我自己的时装企业体。”
看到她发自内心的俏皮笑容,路易士只能给予支持。“好吧!我祝福你顺利。咦?你的LV包包呢?”认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看见她拿着没有厂牌的皮包。
汪美丽扬扬手中的大包包,“拿昂贵的LV肩包装行李?你少逗了!”
他还没发现她身上穿的都不是名牌呢!以前的自己真是愚蠢,总认为没有穿着名牌服饰就没有信心。其实,信心该是从内在自然升起的,而不是靠名牌堆砌。
路易士喊住走得义无反顾的她,“凯萨琳,多保重!”他吸吸有些微酸的鼻头,“要是想回来,随时找我;要是混的不错,记得找我跳槽!”
一句玩笑话冲淡了不少离情。其实她又何尝舍得说走就走,只是,她已经看开了,实在不愿意继续违背意愿的设计出连自己都不认同的衣服。
她笑得灿烂,“我会的!另外,叫我汪美丽,我叫做汪美丽!”
她不再羞于道出本名,也许很俗气,却是她,真正的她!
迈出豪华的办公大楼,迎向璀璨的天空。
兜了一大圈她终于明白,穷人其实是最富有的,因为她没有什么可以输的,最惨不过是回归到原点。如今的地有温暖的亲情,还有一技之长,怕什么呢!至于爱情……
汪美丽轻叹。她不奢求,一切留给时间来决定。
汪美丽的个人工作室就开在眷村附近的大马路上。
眷村拆除那天,几乎所有的住户都到齐了,连已经暂时搬到临时住所的孟父孟母和汪父汪母都回来。平日的聒嗓八婆此刻都噤声不语,沉默的凭吊回忆,对着怪手摧残后的断垣残壁不胜唏嘘。汪美丽也来了。
这个她深恶痛绝的贫民窟奇迹似的让她产生了眷恋。
漫天尘烟中,她仿佛看到带着她上学、放学的孟逸飞,小钡旁说着“希望她永远快乐”的孟逸飞,公厕前拉着她的手塞进注册费的孟逸飞……
巨大的圆铁球终于击上孟汪两家相邻的那面墙时,也仿佛将汪美丽的心用力打出一个大洞。
敝不得眷村里没有人口流失的问题,怪不得老人们百年之后还是坚持葬在村后,因为这里……满满的全是回忆。
愚蠢的她居然妄想着逃离,这里是她的根哪!
只恨明白的太晚……
汪美丽悄悄退出哽咽的人群。如果她能早点明白,又何苦拖累孟逸飞白白守候二十年?又哪会有今日的两地相思?
当初,他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送她上飞机?二十年的默默等侯,他难道不怕等来的是一场空?
想到孟逸飞曾经飞到安日城给她一个惊喜的往事。她也能如法炮制吗?在深深伤害了他以后……
他当年还有一个目的地,知道该到哪里找她。可她呢?法国那么大,要找行踪不定的他该从何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