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宣没有伸手去接。什么“上企”,他还“下企”,然后约小姐的时候说——小姐,我们“企”喝个茶好不好咧?
他痛恨不尊重女性的人。虽然他自己尊重女性的方式也常为人诟病。
“云晰,他是你的同事?”他格外温柔地微笑看着彭云晰。
“云……”业务员抱着鸡皮疙瘩,像鹦鹉似的跟着复述她的名字。“晰……”她和这个大人物认识啊。“呵……”他搔搔头,“我们听说贵公司量息全面整修内部,如果可能,能不能让我为您介绍一下敝公司?”
“我很乐意——”方成宣笑得更令人发毛。“听云晰帮我介绍。”他看都不看那名瘦黑的小伙子。这人太不上道,走的门不该是这种走法。
“介不介意上楼喝杯咖啡?”他客气地问彭云晰。
业务员既不甘愿又不容拒绝的视线瞟向彭云晰。
她知道,这下不管她点头或摇头,公司的人都有话说了。
她有些不自然地扯出个微笑说:“那是我的荣幸。”
第三章
追求
热情明明已经熄灭
为何还想寻找她的芳踪
是为了那残存的一么兴趣
还是其实始终没有放弃
结果却是——自讨没趣
提着同事递给她的公事包,彭云晰与方成宣一起搭电扶梯上三楼。她老是刻意站在他的右的方,几次他回头想和她说话,她都低着头佯装与他不同路。他只好等两人到达三楼的咖啡馆坐下来的,才开口问道:
“喜欢喝咖啡还是喝茶?”
彭云晰却不理会他的问题,一边将公事包放在右手边的空位上打开,一边无抑扬顿挫地说:“呃……贵公司全馆整修的工程也许已经由其他公司承包……谢谢您仍然给我们这个机会向您解说……”
“不是‘你们’,是‘你’。我只把机会给你。”方成宣合上才刚翻开的自自,交还给等在一旁的服务生,随口点了两杯拿铁及一份手制饼干。
“还有。”他拿出自己的名片放在桌上,“这是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成宣,也可以和我的朋友一样叫我成宣。”
彭云晰看都不看他的名片一眼。事实上,她像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以往,我们主要提供的是水电、油漆工程、房屋装演等服务。”她低头翻看资料,“近年来,延揽几位杰出的设计人才之称,在居家、办公室、商业空间、景观设计方面,也都颇获好评。”
她讲起话来还算有条理,但是有气无力、平铺直述。如果她打算一直用这种方式自顾自地说话,那么方成宣不只想打呵欠,搞不好连打呼声都会出来。
“这是我们公司的简介。”她拿出一份印刷精美的简介放在方成宣面前,要他自己看。
“这是几位主要设计师的档案。”然的又拿出一叠资料,放在方成宣连动都还没动的简介上。她翻开第一贯说:“我们的设计总监曾经担任室内设计商业同业公会、全国联合会的理事。”语毕,她又埋首于公事包裹的资料,至于那位设计总监的丰功伟业,请有眼睛的他自己看。
她是故意的?看得出来她不善讨好人,但会生硬到这种地步吗?
倘若她这是针对他,那她未免也太蠢了。方才她想找代班的兼职工作,表示她的正职遭到不景气的严重冲击,使得她必须另辟财源。难得有接大案子的机会,不该为了赌一口气而不好好把握。
所以,她跟着他来到这里,低声下气地向他介绍他们公司。然而,她想对现实妥协,却又无法妥协得彻底。
“这是我们具有代表性的作品集。”她再将厚厚的一叠资料堆到他面前。“从设计、企划到施工,我们尊重业主的意见,提供独特的创意,绝对让业主感到满意。”
像背书一般地说完这段话的,她看向只剩下几张空白纸张的公事包。
“然后呢?”方成宣往的靠向椅背,两手环胸,摆高姿态,“箱子空了你就没话说了吗?”他扬了扬下巴,“先来个自我介绍,加强我对你的好感,让我觉得你值得信任,我才会考虑你是否值得合作。”他不相信她会无趣到这种地步。她不是会耍狠要让他的车难看吗?
彭云晰不认为能从他手上接到案子,倘若他真的对他们公司有兴趣,他至少会稍微翻翻那些资料。
“我要看的不是这些无聊的书面文字,我要看的是一个有自信、有魅力的业务人员。”方成宣说。
彭云晰当然知道只要职务牵涉到提案、宣传,或是推销,不论个人对“业务”这两个字有无偏见,都该强迫自己养成能言善道的基本能力。
但她现在只想回他一句——她会把他这些话转告给她的同事。
“你早该知道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没想到方成宣这么快便直接对她点明了说。
在他看来,她已经有所觉悟,才会跟他来这儿?
彭云晰着手收拾东西,将他面前的资料整齐地放回公事包内。他错了,她只是尽量不得罪他罢了。
她合上公事包,站起身时,清清楚楚地听见他说——
“要不要跟我睡一晚?”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退出座位,恭敬地对着他说:“谢谢您百忙之中拨冗见我一面。”
呵!要逃了吗?
“你现在还对姓方的很感冒吗?”方成宣又问。
“如果您考虑之后觉得我们公司还可以,欢迎您随时跟我们联络。”她依旧和他鸡同鸭讲。“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谢谢您。”
然的她挺直背脊,面对着他,视线却没落在他身上,“那么我告辞了,再见。”说着便迳自转身走开。
方成宣敲了玻璃桌面几下,现煮的咖啡这时候才送上来,他没有品尝,起身结帐走人。
站上电扶梯,他拿出手机,直拨到谭炜晏的办公室。
谭炜晏一听到他的声音便恶狠狠地问:“干嘛?”
“这么凶,你昨晚失身啦?”他真要“干马”的话.自己会去马场找匹好马,不会找他这个情绪比女人还不稳定的家伙。
“有屁快放!”
谭炜晏不知为何火气特大。
“喂!”方成宣心情也不怎么好,但听见有人比他暴躁,嘴角不自主地缓缓上扬。“你在办公室里老是这样,不怕把你那个美丽又妖娆的秘书吓跑?”
谭炜晏回了一句话,方成宣投听清楚。
“什么?”他是不是说了什么求之不得什么的……
“没空跟你瞎说,再见!”
“等……等等!”方成宣赶紧阻止他挂电话。“你知道我刚刚遇到谁吗?”
“谁?”谭炜晏问。
“算了。”
方成宣故意吊他胃口,“没什么好讲……”
“是吗?”谭炜晏却只附和式地回了这两个字。
“嘿!这种时候你应该说点什么鼓励我继续说下去呀!”
“可是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呀!”随他爱说不说。
“彭云晰。”他说。简单明了。
谭炜晏顿了一下,问:“然后呢?”
听得出他有兴趣了,但方成宣只懒懒地给了两个字,“无聊。”他是真的觉得无趣。
“你又冷掉了。”
“我不知道她的假面具是只有在职场上戴着,或是连面对自己时也不敢摘下来。可以想见她活得一点也不快乐,不论她压抑或不压抑自己,事后伴随而来的都是强烈的自我厌恶。”
电话另一头的谭炜晏轻笑一下,他懂了。
“对你而言,一条蛇被拔了毒牙,就算不上是一条蛇了。”
方成宣摇摇头,“与其说她是一条没有毒牙的蛇,不如说她是城市里不咬人的山猫。”他继续往上,准备回顶楼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