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大人,你的几年是我的几十年,你该不会贵人多忘事,连你儿子今年几岁都不记得了吧?”洛夫立刻还以颜色。
“你说这像什么话,我当然记得了。你不过二十出头而已。”
洛夫摇头,把咖啡壶放到炉上去,双手抱胸歪头看着凯蒂说:“瞧,谁要是敢说我这个人脑筋有问题,我就得抗议这是血统遗传的问题。有这样的母亲,我能长到这么大已经是托万民之幸,感谢上天有好生之德了。”
培琳掀掀嘴,“好吧,就算你今年三十有五,也不代表你就得表现得这么讨人厌。妈咪还记得你向我讨糖糖的俏皮样子。”
“从你那堆积如山的工作中,向你讨糖?就算我还是个小孩子,我肯定也没那么蠢,敢拿自己和你的宝贝工作比。”洛夫笑说:“我没认那堆文件作母亲你就该庆幸有这么聪明的儿子了。狗、猫这些动物们不是都有习惯,认睁开双眼看见的第一样东西作母亲吗?”他转向凯蒂说:“我这个天才妈咪第一眼让我看见的,就是她埋首在档堆后的脸。”
凯蒂轻笑着,“老天。”
“都陈年往事了还去翻它作什么?”看来母子俩都有个本领,对累积一堆不良前科的旧档案视若无睹。“让它摆在过去里发酵不是好多了?”培琳说:“这次我留在这儿只有短短一周,你还要和老妈这么吵嘴吗?”
“真是输给你。”洛夫叹口气,“你到底想要什么?老妈。”
“孙子。”柴培琳也十分简洁的告诉他。
“瑞波最近生了,何不屈就一下她可爱的宝贝儿子?反正她老公和我是哥儿们,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亦安不会介意让你当个祖母过个干瘾。”洛夫建议。
“既然是干瘾我干么干辛万苦的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来?”
“只得怪你生的是儿子,害他不能够自己生。”
“你明知道我是指你到底什么时候要安定下来?你都已经三十五岁了!真是父子俩一个德行。”柴培琳想到他那打终身光棍的父亲梅绍轩,不觉又忿忿起来。“我绝不允许你走上你老爸的后路。”
洛夫摇头,“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婚姻不是人生的一切。我以为开明如你这种时代尖端女性,不会要求你自己的儿子非得遵守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陈旧八股规矩。”
“那你是打定主意不结婚?”柴培琳蹙眉尖锐地问。
“我也没那么说。”洛夫关掉呜声作响的咖啡壶,“好了,别再质询我了,等我喝完这杯咖啡,我还有地方得去一趟。”
“听公司说你最近好多天都没有过去审看剧本进度了?”她指出。
“我有保持联系。”洛夫喝着烫热的咖啡说:“等我忙完该忙的事,我自然会加紧新片的进展。”
“什么是你该忙的事?算了,我晓得你是不会说的。”培琳挥挥手,“别忘记后天瑞波要请满月酒,我已经为你和柏小姐答应瑞波的邀请了,全家人包括你父亲都会去。你可别让瑞波和亦安失望才好?”
洛夫差点被烫到舌头,“你说什么?”
“凯蒂甜心,我们可以走了。”柴培琳缓缓的站起身,微笑的说:“我还要和你卓阿姨们去逛街呢!凯蒂的妈咪最近又开了间婚纱店,里面的婚纱真是漂亮极了,我想去挑一挑。说不定有合适柏小姐的尺寸。”
“母亲大人你别太得寸进尺了。”洛夫嗅到一丝诡计蠢动的味道。
“别担心,小子。”培琳扬扬手,“我又没说柏小姐会嫁给你,就算你没兴趣当新郎,未必代表柏小姐不想当新娘呀?即使穿上凯蒂的妈咪店内最美丽的婚纱。她大可自由自在的嫁给任何一位向她求婚的男士,又不见得是你,不是吗?”
“我不会上当。”洛夫放下杯子,愉快不起来的说。
“上当?我有在骗人吗?”培琳无辜的走向门口,洛夫也跟到外面。她接过儿子递来的外衣套上,转身踮脚在他颊上亲吻一下,“我只是希望你把事情看得清楚一点,儿子。”
洛夫也回给她一个亲吻,“你就是喜欢把事情掌握在手中。”
以遗憾的口气,柴培琳摇摇头,“我不是喜欢,而是不得不,我的个性如此。这是你母亲我的缺点……也是优点,儿子,看清楚你的老妈并不见得过得不快乐,婚姻的确不是人生唯一的道路。但是,不管怎么说,我总是存有一点点遗憾──没有能为心爱的人穿那一次嫁裳,我爱你的父亲却与他失之交臂。不要为了结婚而结婚,但也不要为了『不』结婚而『不』结婚。当年的我,就是犯了这个错。”
“……”洛夫伸手拥抱住母亲。
柴培琳揩去眼角的泪,“哎呀,眼睛怎么冒汗了。我八成是热昏头了,不要再说了,我走了。”
洛夫送母亲出了门口,她的话依然回荡在空旷的屋内,真的是结婚的时候了吗?与德岚共渡此生?尽一个做男人的责任,每天回家吃晚饭,晚上拥着同一个女人入梦?一辈子只爱她一人?不知怎地,洛夫觉得这个想法并没有他以为的恐怖。
※※※
团员们都面色凝重的集合在舞台上,不论幕前的青少年演员或是幕后的工作人员,围成半圈坐或站着,空气是沉重的寂静。
德岚先是清清喉咙,深吸口气后,“你们可能已经听说章子发生的事情了。不管知道或不知道,这件事情都已经进入司法程序当中,有律师为章子处理这些法律的审判,就算它其实是一件意外,但是我们还是要静静等待结果。唯一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拿出大家对章子真正的友情与关心,站在他的身边支持他。”
“柏老师,章子有可能被判刑吗?”蛮惠害怕地细声的问道。
娟娟随即凶狠的瞪了蛮惠一眼,“当然不会。”
“我们不知道。”德岚温和的纠正,“律师普先生很有信心的为他辩护,但老师不能说百分之百的保证。因为在法律的眼中,或许章子是过失杀人也说不定。我们无法肯定,但我们不会因为章子是否坐了牢,就改变我们对他的友情,不是吗?”
“那还用说。”讲义气的泥鳅拍着胸脯说。“我头一个站在他的身边,不管他什么时侯放假我都会去探他的监。”
“探你个屁监!”娟娟月兑下脚下的红高跟鞋拿起来打,“他现在又还没被捉进去关,要是你这张乌鸦嘴害他倒了霉运,我拆了你他妈的骨头。”
“娟娟!”德岚皱起眉头,“控制一下自己,不要再拿泥鳅或是蛮惠泄愤。我知道你很在乎很关心章子的安危,但是把这种压力发泄到别人身上对他们难道公平吗?大家都和你一样关心他,知道吗?”
娟娟脸一阵青一阵白,“你以为你是谁呀?凭什么教训我,我干嘛要甩你这一套。什么嘛,破烂剧团我才不稀罕呢!我要不是无聊毙了,怎么会在这儿混时间?以前看你还他妈的挺上道,原来不过是个烂婊臭──”
啪一声,画过整个舞台。德岚五指缓缓的自娟娟的脸上收回来,此刻已有五条红纹印在她脸上,德岚掐紧自己的手。
“哼,动手打人了,”娟娟滚滚热泪在眶内打转,但她咬着下唇硬抬起下巴,“我就知道你以前都是假道学假关心,你根本不在乎我们这些人的死活,不过是讲好听的,说什么给我们一个学习与成长的空间?这算哪门子的学习?哪门子的成长?我根本就不需要,以前我混在PUB、柏青哥的日子过得可好咧,有吃有喝还有乐子可找。哪像现在?他妈的我不爽玩了,你们去演你们的烂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