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样,还是乘车才不会太辛苦。”自前朝以降,女子皆以小脚为美,但在他看来,却只是对女人的折磨,他心疼她。
睇住面有病色的男子,冷冷地说:“你就别管我了,我辛苦,你不也是。”
“不会,只要来这里,能看看妳,我的精神就更胜以往的任何一天。这种感觉……让我想到我们小时,一回我帮妳摘下树梢上的果花。”那一次,距今也有十数年了吧,但对他而言,印象却仍鲜明如昨,因为从树上跌下来所留下的证据,于今还像条蜈蚣般的爬在他腰上呢。不过就算会要了他的命,他还是会心甘情愿为她去做,只要她喜欢。
“那件事你就别再提了。还有,你也别再勉强,以后我来我的,你不必等。”再提往事,往往只会让她难堪且感到罪恶。
“如果要因为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的病,而忘了该要快乐、该要笑,那还不如此刻就没了呼吸。”说罢,他深吸一口气,许是心情影响,他并未如平常般咳嗽。“熔儿,如果我们能多点时间聊聊,那么再辛苦都值得,妳说是不是?”
说话时,他看着她的眸,是深情地、是毫无隐藏的。虽他的嘴里说只央求一点点时间,但实际上他心里却是无比地渴望时时刻刻都能见着她、和她一起……
只是,这毫无隐藏的感情对女子来说,却是个负担。“以后我们多的是时间见面,你来这里,根本只是戕害自己的身体,你快回去吧。”
闻言,目光忽地激动。“以后?那不同!”
“有什么不同﹖只要能见着面,那么想说话的时候就说话呀,就像平常一样,我们平常……”抬眼,看见他痛苦的表情,她竟噎了口。好久,两人就这么相望着,直到女子先别开眼。
见此,男子也将视线调向它处,幽幽说了:“再过几天,大哥他应该会回来。”
“真的吗?谁来的消息?”再回眸,女子眉间的困窘竟已散去,她极惊喜。
“昨天家里收到他的信。”
“信?那是他自己愿意回来了?这响应该不会再走了吧?”那人属风,经年在外,回杭州有时可以一年半载,有时却只有短短数日,连她想见他一面都难,也许……说她自长成大姑娘后,便没再正面瞧过他。
“该是不会再走了吧,一年多了,即使有天大的不合,也该解了;况且这阵子他让爹派出去的人追也该追烦了,我想这回回来,他……该是要完成你俩的事。”他嘴边噙笑,但心头却不觉酸涩。
“你说的是真的吗?”闻言,暗喜,而盯住男子的脸,她颊上更飞来红霞。
提及这场婚姻,虽是由父执辈所订下,但她对她未来夫婿的爱慕却只有多没有少。在她心目中,他就像高处的果实,愈是难摘,就愈是甘美。
“我的感觉不会错。”男子说完却不见女子响应,纵使她两眼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于是,他别开脸,并怆然道:“嫮儿,我不想妳看着我的时候,想到的却是我大哥,我不是他。”
听了,断地惊醒。“对不起,我并没有看着你想着他,其实……其实你和你大哥压根不像,你根本不必这么在意的。”
“是真的吗?”问了,见她点头,他神色也才稍稍转好。“听妳这么说,我很高兴,因为除了我爹娘之外,鲜少有人能分辨出我俩;而也因为大哥实在太突出,所以众人眼中看见的都是他,没有我。这种『对镜非我』的难受,并非一般人所能理解。不过,只要妳能看得到我,认同我这个人,我也就无所谓了。”
对镜非我?对着镜子,原该是两道影,但实际上被肯定的却只有镜外的那一个,那真正存在的一个,眼前,他们兄弟俩,虽然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不过于表相太过相似,所以常被人错认。同时,可悲的是,都被人忽略的也总是那表现较不特出的弟弟。这情况,与他一起成长的她,自然比任何人感受深刻。只是现实的状况,谁又能控制呢?她不过也是个普通人,做的,自然也只会是普通人的事呀。看着男子,金嫮儿心想。
同一时间,距离杭州百里处的一座山脚下。
山,是抬眼望不尽地高;山的陡坡上,则生长着茂密的毛竹,那迎风招摇的成片苍翠,让人有着夏日已至的错觉,好不舒爽。只是,一路行来景色美则美矣,可却全然入不了某人的眼,因为此刻的她正忙得不可开交。
“呕——”一手抓着马鬃,一手紧紧摀着嘴巴,于阳很努力地将反胃的感觉咽了回去。
“怎么这么多天了,妳还是这么忙?”骑着另一匹马跟在后头的翟天虹问。他耳边除了于阳不时响起的呕吐声,还有系在马臀上的锅子与杓子碰撞出的声响,那让原本该是阒静无声的荒郊野岭,增加了一份热闹。
“忙?忙你个王……”
“咳,规矩。”
“规矩?”眼儿瞪大。
“我们的约法三章,一不骂粗口,二举止像个姑娘家,三不准过问我的私事,四想到再补。这几天表现不错,妳可不想一时冲动坏了规矩被我扔下吧?另外,出发前妳告诉我,妳会骑马。”
真是蚀了本的规矩,早知道就不答应他!“我……我当然会骑,你看看我现在不就正骑在马上?我看最大的问题应该是这匹马,我很怀疑你让我骑的这一匹根本是匹不会走路的笨马,我……我要换,停……叫牠停啦,呕——”蹄下一颠,于阳又是反胃。
“喝﹗”翟天虹低嚷一声,于阳胯下的马就听话地停了下来。他驱马接近她,劈头一句。“妳真的会骑马?”
“废话,我当然……”看见翟天虹有点过于严肃的表情,她不禁闭嘴。
“妳真的会骑马?会就说会,不会就说不会。”凝视着她,再问。
撑了好久,终于泄了那硬鼓起来的气,她颓着两肩吶吶道:“好啦,我……我是不会骑;但是我好歹模过呀,那一回府里的客人将马拴在大门外头,我好奇模了那马一把,还差点被马踹,虽然『模』跟『骑』差很多,『踹』跟『骑』也差很多,但你晓不晓得,模马对我来说已经很了不得了,我这辈子顶多模模锅子、拿拿杓子的,骑马?唉,反正……反正是总有一天会学会的。”说罢,抬眼,她竟看见翟天虹在笑。“喂,你笑啥?我可是说真的耶,”浓眉又拢。
笑?,他似乎自遇上她之后,就再没板着脸过了。抚平笑意,他正色,并探手将于阳的马拉近。“虽然说妳总有一天会学会,可是倒不如我现在就教妳,如果妳用心点学,说不定在到杭州之前就可以驾轻就熟。”
“你要教我?”开心的模样就像拿到糖的小娃儿。
“对,但话说在前头,我教妳骑马,妳得做更好吃的菜让我啖啖。”这趟路下来算算也有数日,一日早中午都吃她备的膳,虽然那膳食有时只是路边摘来的野菜,但他竟仍吃不腻。
“呵,我想你前辈子一定是饿死鬼投胎,好吧,就这一句话,那你先教我再说。”拨拨乱发,好将路看清楚。
“妳仔细听,骑马大抵不出这诀窍,首先腰要直、臀要正。”
腰要直、臀要正?她娜娜。“这样吗?”
“对,再来三尖要齐,脚尖对膝,膝对肩,马上妳上,马下妳下,力道放在蹬上,马缰要拾紧,别抓马鬃。”
“三尖?呃……马蹬……嗯……”于阳很是努力吸收,也很是努力地照做,只是数天的姿势不良早让她双腿酸痛,力不从心。“咳,骑这笨马其实不难嘛,哈哈,哈哈哈!”两腿虽早抖得不象样,但嘴硬。而为了不让翟天虹取笑,她心底甚至开始盘算一个让腿不抖的方法,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