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这状,那江重涛却仅是面露紧张担心,他手抓着一根细竹,只差没将它折了。
这男人,担心就过去看呀!饼去扶呀!这个样子实在是……他该不会次次都是这样默默等,默默看吧?见了,再耐不住,苏映潮直直就往他走去,拉住他的臂,想将他带出竹林。
“你怎还没走?”被她拉着走,江重涛惊讶,可也只是一瞬,就也换上冷然。
“是你自己说的,我是你恩人亦是你朋友,既然如此,我就有关心你的义务。你想见她,就见呀,这样磨蹭,我看那幽冥花是到不了她手里就枯了。”拉扯之下,两人逐渐步出竹林,走至寺前的空地上。
而这时,那女子也已将老妇搀起,但许是跌到伤处,她的脸色有着些许苍白。
“姑娘,你还好吧?”苏映潮伸脖儿探了探,更忍住自己心里头的不适,硬是拉住人。“你们等的人……啊!”
霎时,她的手被江重涛反制住,而他的神情是既苍白且带着怒气。
“你……”看着他,有点疑惑且犹豫,但拗不过与他的僵持,是以她回头又对寺前两人喊:“姑娘你等着的人来了!你不过来,我一人恐怕抓不住他。”
她等着的人?“他来了吗?”将老妇搀至一旁,那女子跛着脚走了来。“在哪里?在竹林里吗?”仅看了苏映潮一眼,便眺向竹林。
嗄?人不就在眼前吗?“在这里呀,我现正拉着……哎哟!”这回她话都来不及说完,就被江重涛拽着往来时路去。
她不停挣扎,且回过头,可也只见那女子以困惑的眼神瞅着她,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拖着离去。这……怪了,莫非她看不见?
“重涛兄!”她反握住那擒住自己手腕的大掌,两只脚掌更是抵着地,想止住他。“重涛兄,你再不停下来,我……”
“你如何?”突地停步,在竹林映射的翠绿光线下,他回望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肃然。
“我?”愕然于他的态度,但她出发点既是为他好,自然理直气壮。“我想帮你。”
“我不需要你多事,你可以走了。”松放她的手腕。
他居然赶她?还说她多事?“我……我就是不想走。她在等你,你也在等她,那为何不见面?”见面?对,还有一个问题。“她是不是看不见?刚刚她好似瞧不见你,你是不是为了这个,所以才想采幽冥花?”为了她的眼疾和脚伤。
闻言,江重涛脸上顿现一抹似笑非笑。他叹,叹这女子在这时还能让他哭笑不得。“不是她看不见我,而是我……”登时,他身形微晃。
“你怎么了?”探手想搀住他,却被他格了开去,可她并不以为忤。“你是不是饿了头昏?我帮你买了两颗包子,你快吃……”她掏出包子。
“苏映潮!”他喝道。
“啥?你对我大声也没用,快拿去。”将包子塞进他手中的同时,她发现他的手竟冰凉如尸。“天,两天没吃,连温度都没了。”这让她想起还在洞穴的时候,他的全身亦是如此,可那时是因为他溺了水呀。包覆住他的手,她摩擦着。
“我本就无体温……”音量陡降,而一道淡红的血水更自他鼻中淌出,答地一声,落在苏映潮的手背上,这令她骇了好大一跳。
“啊!你怎又流鼻血?这回包子都还没下月复呀!”抬手替他拭去,但那红液依旧是诡异地流出。
“我这样,不单是吃东西的缘故。”她……非要知道实情吗?又是一晃,他踉跄,若非苏映潮挺着他,他早跌坐。
“要不然还有什么?不成不成,你要嫌我多事也好,你要就此讨厌我了也好,你吻我的原因我也不问了,现在我得先将你送到医馆。还有,幽冥花我暂且帮你保管,等你好点再说。”
凝望住她,他的眸光挣扎。“我……非人。”腿软,这下真的跌坐。
“试着站起来,我一个人无法背着你走。”将他的臂搭上自己的肩,努力使着力气。
“映潮,我……不是人。
“嘿咻!”她使尽吃女乃的力道将他撑起,并无奈他的自责之词。骂自己不是人?也只有他这种人才会了。“好好,你要是良心不安,觉得对我不起……”
“我是鬼。”
“我现在没空听……你?”猛然望向他,那张贴在她脸侧的脸,转瞬之间竟死灰里泛青,且鼻耳均淌血。“你你你你说你……什么?”她不由地结巴。
“我是鬼,是魂魄不是人……”他惨笑。
嗄?这……这怎么着?可瞧他这个样子,真的就像……“你当真不是?”朦胧间,她忆起一些事——诸如初音所说的那些魂呀鬼的,诸如重庆街上小贩瞧不见他,还有刚遇上他的时候,他以为她该看不见他,甚至……甚至他身上较之常人过浓的江水味。这难道是真的不成?哀哉,她居然辨不出人或鬼。
“因为我只是魂魄,所以她刚刚看不见我;因为我是魂魄,所以吃了世间之物会呈现死状;而也因为我是水中之魂,所以……”静望着她,等待她的反应。
孰料只呆愣半晌,她摇摇头,仅忙着赶掉那不专注。“这下……这下头大了!是人我送医馆就行,是鬼我往哪儿送?”急出满额汗,伸手对住他的人中又是一拭血。
“你?”极度惊愕。“你……不怕我?”寻常人到这时应当要吓破胆子逃之夭夭才对,可是她居然一点都不怕?纵使她是看得见“异物”的那类人,也不该没反应的呀!
“鬼就鬼,有什么好怕!”反正她也不是人!四下望着,脑儿混乱。“你……你究竟是怎么了?鬼该怎么救呀?完了……完了!”
眼前,江重涛是彻底被她没反应的反应所打败。原先,他就是因为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鬼,所以才赶她走,而今……
“这两天来,窑火太旺。”他虚弱地笑。
“窑火?”唉!对啊,连她都受不大住的,他一缕幽魂又怎堪呢?
啧,难不成在这之前,他都是忍着火气熏烤的痛苦,默默地在那里等着的?这男人真是……哎呀,该说他痴心?还是笨呢?
“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我真是输了你,没想到,你居然比我想像得还呆。”
原来,这世上还存在着这么令人动容的情爱,她……还真是浅薄哪!隐隐,她亦为他叹、为他苦,且也为自己那相形之下显得微不足道的爱意,感到怆然。
可眼前,她又该怎办呢?想救,找谁救?她只管江中万物,却对游离于水与人界之间的魂完全无辙的呀!
“破破。”
“什么?你说什么?”此间,她腰间的“军师”骤来献计。
“破破破,破破!破——破——”
明了旋龟的话,她眼中乍现一丝希望,晃眼间,她就似突生神力地将江重涛往林外搀。
“谈初音,客栈!快——快——”破仔真有你的!
第九章
一日后,浔阳街上,一辆马车正往江岸渡口方向奔驰。
“初音,你真有办法救他?昨天之前还没这么严重的。”
盯住那斜倚在自己肩上的人,苏映潮的心情已不能只以担心来形容。因为他的血色早在半日之前就已全失,现在唯剩白中带紫,她深怕他会和街坊传说的鬼魂一样,眨眼就像空气般蒸发掉了。
“你当初说的三魂救两魂,一魂缚在原地,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亡于水,七魄早在气绝身亡时便已散去,留在死地的唯有三魂;而又因为心有执念,所以才会徘徊在生前出现的地方,做生前之事,反复承受着死亡的痛苦。那日你救他回来,只解了他一部分的执念。”路况颠簸,但一向少言的谈初音却完全不受影响地说了一串话,这令正驾着马车的仲孙焚雁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