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呿。”借住就借住,哪来这么多虚伪的客套,还对一个老头说了那么多字,真是奢侈!二十馀个字倒不如拿来说喜欢他,青年双臂抱胸,仍是踞傲。
他特立的行为,自然引来管事的侧目。“那么这位?”瞧他背了把刀,很是吓人。
“我家大哥,无礼,可以不必理。”
听了,青年横眉直竖。“我叫仲孙焚雁,不同姓,哪是你家的谁?”
“了解,那么两位请跟我进来。”虽然青年有些古怪,但少女谦让有礼,且有手书引荐,看来该不会有差池。仲孙焚雁的吼叫尚未完结,管事就已背过身往宅里走,而谈初音自然是跟了过去,留下一人站在原地。
他想著谈初音说的话,又想著管事的态度,忍不住他躁烈的脾气又起,心火直烧脑子。
“该死的老头!”除了恶咒,在跨进申家大们的同时,他更反掌在墨色的厚重门板上留下一枚掌印,深刻的。
第二章
数天后,申府的库房里——
“这里的古董,少说也有数千件,不过也奇怪,城里最近嚣张的飞贼,怎么不打我们这里的主意,那回只过门不入?”一道男音说著。
“那是因为我们的古董每件都不小,要偷可会累死的。”一道女音细笑。
“是这样吗?嗯……有没有听说过愈古老的东西愈容易聚集一些咱们人看不到的玩意儿?我觉得那飞贼是因为这样才不敢偷。”眼溜著四周。“瞧瞧,这库子的最深处,那道门,你该没进去过吧?我想连老夫人都忌讳的地方,秽气一定最重。”
他望住库子最里处,那道厚重却神秘的实木门说著。
也看向同处,可因为胆小又立即缩回视线。“你别乱说话,库子里的宝物还得卖人耶。”斥责一声,寒毛也给说得立起来了。
“啧啧啧,瞧你胆小的。不过说真的,我在府里工作也有十数年,光这库子发生的怪事就不少,有些听其他人说,而我自己则碰上过一件。你……曾不曾在经过这里的时候,听见里头有人喊你,可是当时库们却是锁著的,里面压根无人,”
“唉呀!”双手搞耳,唉嚎一声。“你别再胡诌了,再说我要告诉少夫人治治你了!”
“钦,我说的是千真万确,等你遇上就会相……”少夫人?一听这称谓,家丁终於收了口,他和一直和地闲聊著的婢女不约而同望向一旁。
那里,兰舫正垂头沉思著。
八月十五?明日就是十五,她的心,几乎都悬在那流动缓慢的时间上了。
每回只要阔天一出门做买卖,她的日子就像弹著重复的调子,一次又一次,一日复一日,数著花开,也数著叶落,不仅千篇一律,更缓如度年。
日里、夜里的等待,似乎只为他的归来,然而在未将他的容颜复习仔细,他便又离去。既作商人妇,她自然得习惯这样的日子,只是她的心,却仍克制不住地暗暗说思念啊!
“少……少夫人,库子里的东西都整理得差不多了,要不要奴才去回报老夫人?”
身后,那家丁问了,而兰舫也才从沉思里醒来,她不禁要失笑於自己这看似闺怨的举动,以前的她从不会像这样的。
停下手边清理一顶铜制兜鍪的工作,她朝他颔首。“好,你去吧。”库子里的东西为数众多,幸好有专人打点,要不这几天的清理也没法完成上一半。回过头,她继续擦著头盔上的纹理。只是盯著头盔,她突发一想,旋即喊了:“等等。”叫住正要出门的人。
“少夫人还有什么吩咐?”申府的下人对她均敬爱有加,因为出身市井的她不似申老夫人一般严肃,也没有富家子弟的骄气。
“我看由我去吧,你留在这里将剩下的部分整理好。”其实她心里一直惦著一件事,但碍於婆婆对她的态度,所以一直没给提出。
留下家丁,她出了府库,人在申府阔气的大庭园里转,直往大厅的方向走。在经过银桂树花飘香的那一段长廊,她忍不住驻足。
她那位於城郊的家,也长了株上百年的桂树,可却在她爹仙逝同年,因虫害而病死了。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传说,月中有棵高大壮实的桂花树,每年中秋都开满了细密的桂花,汉朝有个叫做吴刚的人,因为学仙时犯了道规,所以被谛官到月里找桂,且得等到桂树被砍倒才能赦免其罪。於是,吴刚每天都相当勤勉地砍树,可奇怪的是,那桂树不论他如何地砍,都能即创即合。而有一天,气愤的吴刚又去伐桂,因为使力过猛,所以把桂子纷纷震落了人间……
拾起一撮别名“九里香”的桂花,闭上眼,她将兼有清浓两味的芬芳吸入鼻,让那香甜的滋味充满她的胸臆,香味随著吸吐散至全身,此刻的她就好像和桂香融合为了她体内有著它,而它拥著她,那感觉就彷佛她的亲人就伴在身侧。
癘窣!
“吓!谁?”只是桂树丛中突兀的一道怪响,却打断了她自娱般的想念,让她吓掉了手中的桂花朵,那点点黄白飘落地面,湮进成片的花毯中,瞬间不见踪迹。
她凝气看著桂树,以为拭瘁藏著人,但仔细一探,这廊上除了她以外,根本连个人影都没有,遑论树后有人了。是风吧!自从被黑影吓著的那一夜开始,她就变得比往常更易感、更胆怯,有时几乎要以为随时随地有人跟著她了。
不……不该胡思乱想,再这么胆小,阔天会不理她的。努力克服著弱点,迥身急步离开长廊,来到大厅,只是那里却没有人。
她再折进花厅,才要踏入,埋头就传来人声。“……多谢申女乃女乃,那么我们就厚颜继续叨扰了。”那是舒缓的少女嗓音。
里头有人,是以兰舫先在门外候著,原想他们应该会再多聊一会儿,怎知话声落下未久,两名男女竟走了出来。
一个是慈眉善目的清丽少女,一个是眉间带凶气的青年,少女看来不出十二、三,青年该也不过弱冠。几天前她知有人来访且借住在府里,应该就是他们吧!兰舫朝他俩微笑颔首。
只是本欲离去的少女见著她,却停下了脚步,她望著她,唇间的笑意骤时逸去,徒留一脸分辨不清是喜是忧的神情。“姐姐您?”少女主动开口询问。
“我是申家的媳妇,你们是前几天住进来的客人吗?听说来自江州。”江州……离阔天此番南下做买卖的常州很近。
“我叫谈初音,来自江州,您……嫁入申家多久了?”她细细端详著兰舫的脸蛋,在那玉雕似的五官上,她似乎寻著什么。
“我……”很少有人这么问,尤其才见第一面,又仅是个幼小的少女,但……仔细观察,这少女比起一般同龄者,远远沉著了许多。
“有无两载?”她推算。因为玄鸟春来秋去,那窝幼雏乾尸看来非今年初生。
听了,陡地瞠大眼。“妹妹……怎知?”
“胡猜的。”不想让对方心慌,初音只是笑著摇摇头。“那么,我能知道姐姐闺名吗?”
“我……叫兰舫,娘家姓殷。”
兰舫兰舫……似正咀嚼著这如同人一般美的名字,初音兀自发起了呆,她的视线留驻在殷兰舫的肚皮上。
许久,终於有人耐不住气,那从刚才进入花厅就一直被冷落到现在的仲孙焚雁开始发躁,他粗鲁地拉起她的手。“喂,发什么呆,别没事就学十方老秃驴装高明,你以为你真是菩萨老子转世啊,”不觉又想起那十几年前的荒唐往事,他不署一喙,牵著她,就硬拖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