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那一箭是为了他受的!
一回想起颜童坠河的画面,裴颖风的心就有如刀剜。他从来没有过像现在一样濒临崩溃的心情,更不曾体验过,失去“所爱”将会是什么的感觉。
但是,此刻他却完完全全肯定了。失去颜童,他将痛苦至极;失去她,他将会心痛一辈子!
又走过数百尺,裴颖风终于在一处河弯找到被枯木勾住了的颜童。
“童!”
他喊她,但她却完全没有反应,只是像具躯壳被河水带着一漂一荡,于是,他赶紧将她构回岸上。
搂着背中羽箭的她,他不由得恐惧,因为她竟是这么地苍白无生气,犹如一缕早已不存在于人世的幽魂,他颤着手探向她的鼻息:许久,他终于强笑开脸。
在确定颜童仍活着之后,裴颖风不再迟疑,他迅速月兑上的披风裹住全身湿冷的她,而后再次狂奔于荒草之间。
为了避开寒琰一伙人,他朝山里去。
进了山林,他在一处断岩压梁而成的洞穴前停下脚,忖思片刻,他闪身入内。
所幸洞穴内并不如外观看起来陕隘、黑暗,走过大约六、七步的窄道后,里头竟出现一片能容纳两匹马旋身的空间。
在确定洞穴的隐密性后,裴颖风迅速找了块干净的角落让颜童俯卧下来。
他试着先查看她的伤势。如他刚才所见,她窄小的背上没着一支令人怵目惊心的黑色羽箭,而伤口处却仅渗着一小撮血痕。
一般而言,中箭的人失血量应不曾这么少。裴颖风困惑。
他接着折断羽箭末端,并开始褪去她湿透的衣袍。原以为会顺利地看见伤口,怎知她身上居然还缠了一层“异物”?!
“这个是……”
在看清楚之后,他不禁低咒一声。因为她竟为了扮男人而以布倏缠紧胸口,无怪乎那一次他会认为她“发育不良”。
无心再回想,他将布层层解开了去。御除颜童上半身所有束缚皈,他让她伏趴在自己身上,并开始审视她洁白无瑕的背。
“没有中毒迹象,但是……”
羽箭没入极深,他沾了点伤口边缘看来怪异的浓稠物在指月复上揉搓,跟着他嗅了下。
是麻药!若没猜错,应该还具有止血作用。
事情至此,他肯定寒琰是想生擒他,但是为什么?莫非是想捉他当人质来交换药皇聂骁?!
这贼子!抑不住,他一拳抡向地面。
“呜……”
蓦地,颜童开始申吟,她全身发抖,但两眼却始终紧闭。
裴颖风急切地拂开附在她脸上的湿黏发丝,这才发现她的呼吸更急促且微弱了。
“童,醒醒!”
他以掌摩搓颜童的颈背,试图为她驱寒,但每次好不容易在肌肤上留下一丝微温,却又给洞里沁寒的空气带去。
心灰之余,他几乎不抱希望地在她耳畔一遍遍低吼:“童,妳若听得见我,就给我努力活下去。我不管妳来自哪里,到山庄究竟有什么目的,只要妳醒过来,我就全不计较了,全不计较了……听见没?”
孰料他的保证竟彻底起不了作用,她的气息仿似游丝,只消一扰,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该死的我,竟然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迷恋妳有多深!”他又吼。
在绝望的逼迫下,裴颖风的手臂一寸寸地束紧了她的腰胸,他忘了力道,直至一连串吐水声猛烈响起,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粗心。
然而这粗心却为自己救回了她!
“好女孩。”
见颜童吐完污水并大口喘着气,裴颖风不禁狂喜,他鼓励地在她颊边蹭了下,接着拥住她倚墙而坐。
他松开了自己的衣袍,将她整个嵌进怀里,然后再拢上衣袍,将她完全收纳在自己温热的羽翼下。
渐渐,颜童终于在他不断的努力下,回复了暖意。
“唔……”
霍地,颜童恍若不适地挪了体。
裴颖风顿时喜出望外。他扶住她的后颈,然后看着她一点一点抬起了眼皮。
“童……”他喊她,并吮吻她的额。
在奈何桥边徘徊了许久,颜童的意识终于回归原处。
“少……少爷,你没事……”她使尽力气拼凑出字句。
“我没事,妳别动、别说话,保留住元气。”披风下,他捉住她急欲挣动的手。
“岩……石上有人,他拿着弓箭……我来不及阻止,来不及喊你,你没事吧?”她的唇眼间满是忧心。
在她策马狂驰之际,她脑子里满满都是他中箭的骇人画面,所以现在醒过来,第一件想知道的就是他平安与否。
“我没事,妳快趴着别动,听话。”
见颜竟因挣动而细喘连连,他使力迫使她贴向自己的颈肩。此刻他固然心疼她的荏弱,却又不得不对她的倔气感到无奈。
许久,她终于顺从地软下了身。
“妳的伤我看过了,箭上有麻药,所以伤口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疼痛,可惜我对这种麻药并不了解,不知道它会不会又对妳造成什么不良的影响,总之在让大夫看过之前,妳别再乱动好吗?”他命令她。
沉默片刻,颜童无力一哂。“可是……我就是大夫。”
“妳?!”他意外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这是哪里?”不想他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伤上,颜童忽地岔开话题。
“……是山里的洞穴。”他望住她无神的眼。“为了不让马贼发现,我们得在这里待到天色暗下再伺机离开,回到镇上,我会马上替妳找大夫……”
“马贼?”
“煞血闇门的余党,妳见过的,我和他们旧帐未消,所以连累了妳。”提起伤了她的一伙人,他的怒气不由得又起。
她能感受他情绪的波动,于是她摇头。“这……不是少爷的错……大伙呢?”从她清醒后,就没再听见其它人的声音。
“我让他们先赶到沂凤县求援,县衙的官兵或许已经上路了,妳不必替他们担心。”
“没事就好。”闻言,她大为安心。“唔……”突然间,她才松下的眉头又急速聚拢,连闭上的眼皮也禁不住轻颤。
“怎么了?伤口疼吗?”他跟着急躁起来,人掌又移上她的背。
一会儿,颜童放松了下来,她虚弱道:“不……不痛,是心悸。”
箭镞上的毒,正缓缓在她体内扩散,下一刻会引发什么症状,裴颖风完全无法得知,他仅能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但是……”
“但是什么?还有哪里不舒服?”她的一点小反应,就能撩起他大大的不安。
颜童闷声不答,只是执意将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移到她和裴颖风之间。她挪了下手心,接着她全然怔住。
“这……我……我的衣服?!倘若掌心的触觉正确,现下的他和她肯定是:“未着寸缕”!
“妳的衣服全湿了。”
“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在哪里?”霎时,她窘红了脸,开始推拒他的胸膛。
“妳别挣扎,穿著湿衣服只会让伤势加重,别拿了。”他扣住她的双臂。
“不……不行!”一股强烈的道德感在她心里发酵。
“别动了,伤口会裂开的。”
转眼,颜童猛力一堆,便跌至裴颖风身侧。
失去衣物的掩蔽,洞里沁人的空气立即扑袭而来,颜童固然已冷得发颤,仍不停探出手去。
她跌跌停停,然而指尖所及处,除了坚硬的岩地,就只有软湿的污泥。
“别拿了,听见没?”裴颖风想阻止她,却引来她的激动。
“别看我!别过来!”她反常低嚷。
她可以想象,现下的自己在他眼里一定不堪至极,于是她又更心慌地扑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