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犹豫地看看赵子昂,赵子昂蹙眉沉着脸,从云站在后侧不动如山,依旧面无表情。
“还不快去!”仆从迟迟不动,赵子扬扬眉斥喝。“我三爷的话,你这奴才也敢不听了?”
“奴才不敢。可是……”明知没二爷的许可,他们不敢自作主张,却硬是要找他们下人的麻烦。
“去把人找来。”赵子昂手一挥,阴沉地盯着同胞兄弟。
那仆从如释重负,赶紧去了。赵子扬又一副笑嘻嘻,拍个手,让人摆上茶点,煮茶。
“你不许院里有其他丫头,我只好将就点,让些粗犷大汉准备这些。唉,这些人粗手粗脚的,让这些人一搅和,茶香都减了七分。”
“你到底想做什么?”赵子昂沉声问。
“我不是说过了,找你一道喝茶啊。”那厢仍是一脸嘻笑。
仆从引着应如意过来了。应如意进亭,上阶时忘了提起裙襬,脚下一绊,险些又跌个狗吃屎。
赵子扬噗哧一声,勉强忍住笑。
“二爷,三爷,找我有事?”任他笑吧。她眼观鼻,鼻观心,来一个不动如山。
“如意呀,妳总算来了。”赵子扬一把握住她柔荑,夸张抚搓着。“这院里不是些粗汉,便是婆子,粗手粗脚的,又尽是浊污气息,再清香的茶水都变得无味。妳快倒杯茶给我跟妳二爷吧,要不然,一壶好茶都给糟蹋了。”
“是是。”应如意抽回手,白了他一眼。“奴婢这就倒茶。”喝个茶都要人伺候,这些爷呀!
她先倒了茶给赵子昂,然后将茶送给赵子扬。赵子扬拉住她,嘻笑道:“来,妳也一道坐下,别尽是站着。我倒杯茶给妳——啊,这般绕过去有些碍事,不如就麻烦二爷了。”
“不用了。”应如意抽开手站起身。“奴婢站着便行。奴婢也没资格喝茶。”
奴婢、奴婢——这声声奴婢,今日不知怎地,如刺猬般,刺得他极是不舒服。赵子昂表情动一下,眸里躁气一现而褪,忍住气般。
“听说二爷带妳去过温泉池子了?”赵子扬一副不察不觉。
“欸。”
“觉得如何?瞧你们二爷多疼妳。妳若喜欢,尽避对你们二爷开口无妨。”嘻嘻又是一笑。“我听说那事了。不必害臊,妳跟二爷在池子边温存,原属美事,好生伺候你们二爷。二爷因故怀有心结,厌弃;这院子妳也瞧见了,除了妳,再无其他年轻丫头,所以妳可是任重道远——”
“够了!”越说越荒唐。脑里自然回想起的,应如意那近乎赤果的身子与修长玉腿,并不使他诧讶或惊异,这是男人本性会有的反应,本属自然。让赵子昂暴躁的,是赵子扬毫无顾忌地触碰他的禁忌。
他亦明白兄弟子扬的用意了。应如意不过是一颗棋子,利用她来使他忘却那件事,解开他心中的结。可子扬却不想,这粗俗无知的丫头能有这般的能耐吗?纵然他已对伊人死心,可一百个应如意也抵不过一个颜彩云。
“你给我滚,别让我再见到你在这院子里瞎混。”毫不客气赶自己的兄弟离开。
“恼羞成怒了?”赵子扬挑挑眉。“我不过在这院里喝喝茶,与你的丫头谈谈心说说笑,你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吗?”
“你要喝茶,我让人把所有茶叶都送去便是,少在此烦我!”
“谁烦你了?你不高兴,尽可以离开,可没人绑住你。我不过与如意说说话,也不成了?”
又扯上她了。
还当她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兄弟有过节,硬要扯上她,合该她倒楣,平白受罪被冤屈。
“三爷,奴婢可一句话也没说。”都是他自个儿自说自话。“奴婢身分卑微,没有资格与三爷谈心说笑。”
从云对她投去一眼。赵子昂却蹙起眉。
赵子扬抿抿嘴,似笑非笑。“哟,主子跟丫头一条心。如意,你还真护着你们二爷呀。”
“谁让妳多话了?”那冷脸一扬,朝她射了一记冷箭。
“二爷不让说,无妨。三爷我让妳说便是。”赵子扬仍是笑嘻嘻,态度不正经。“不过,说正经的,妳签了一年契,对吧?如意。说是到京城投亲,可妳究竟是何方人氏?打从何处来?”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应如意不防一愣,不明白他的用意。赵子昂更是懒得再耗下去,不发一语便起身离开。身上纸折子掉下来,上头记了几户欠租庄稼的名字,他打算过两日到田庄上去处理,是否对方发生什么困难。走开几尺远,发现怀中纸折子掉了,又折回去,听得应如意正说道: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天上天女下凡,因故谪到人间,你信是不信?”
先是一阵沉寂,而后爆出子扬笑时特有的、带些揶揄、显得十分欢愉的大笑声。
“我信,我自然信。妳即便说妳是龙女或西王圣母,我也信!”
笑成那样,根本就是不信。
“你——”应如意恼怒白他一眼,不防瞅见去而复返的赵子昂,表情一僵,有些尴尬。“二爷。”
赵子昂神态冷肃,无一丝笑容。“三爷随意率性,可不表示妳可以跟着胡言乱语,别忘了妳自己的身分。”
“是是。”这个猪头,如此重视门第身分,拿身分地位压她。可阶级差别和意识从来没有消失过,这个“旧石器时代”尤甚如此。说个话都不行,那么,她退下总行了吧。“二爷、三爷,若无其它事,那么奴婢告退——”
“三爷!”赵总管急匆匆定来,打断她的话。走近了,才发现二爷,赶忙道:“啊,二爷,您也在。”日光一瞥,果然,那个惹祸精如意丫头也在。
“赵总管,你还真厉害,连我在二爷院里,你也找得着。”赵子扬笑嘻嘻,一脸大为佩服。
扁会寻开心!赵总管心中嘀咕,垂着八字眉,一副苦瓜脸。“三爷,你忽然变得与二爷兄弟情深,近日常往北院这儿跑,这府内上下全都知道。”近来他经常一个不小心就愁眉斜垂呀,唉唉,再如此下去,恐怕连嘴角都会抽筋。
“你找三爷有什么事?”赵总管说话时,赵子昂瞥见纸折,弯身捡起掉的纸折。赵总管与赵大爷年纪约莫差不多,于赵老爷那时便入赵府,与赵府四兄弟一同长大,名义上虽是赵府仆人,可真是名副其实的赵府“总管”——什么都要管,爱操心又爱叨念,除了赵子昂,赵府其他爷们能躲便躲远一点。
“我不记得我做了什么啊。”赵子扬一脸无辜。
“我没说您做了什么,不过您还是快回您院里去吧。”赵总管絮絮叨叨起来。“唉,不是我多嘴,三爷,你成日往府外跑,无所事事,也没啥趣味,还不如定下心,帮大爷分担,管管府里的事。若是您嫌府里待着闷,要不,随府的银楼、酒楼也需要人手。我说三爷,您——”
“停——”赵子扬连忙摆手打断他。
赵总管还不死心,晃晃脑袋,道:
“我知道您不爱听,可是,三爷——”
“赵总管,究竟有什么事?”赵子昂总算开口了。
赵子昂一开口,赵总管不敢再噜嗦下去,忙道:“是三夫人跟西园女乃女乃,两边又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
“还不是都因为那个如意丫头。”瞅向应如意,抬了抬下巴。
赵子昂竟令人意外的,没问明事由,便转向应如意,问道:“妳又惹了什么事?”
“为什么又是我?”好好的也飞来横祸,倒楣透了。“我可啥也没做,可别冤枉我,把什么事都赖在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