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了几趟,大厨房那水缸却像个无底洞,怎么添不满。藕生伶俐归伶俐,毕竟不过才十三岁,提着个大木桶,又装满水,十分吃力。
应如意着实看不下去。十三岁时她在干什么?
“妳先歇会吧,藕生。”她的双手都红了,痛得要命,恐怕磨破皮。这就是当下人的生活啊……
“没关系,我还行——”
“我来就好。”好歹她年纪大一点,力气多一些。一把提起藕生的那桶水。
天啊!真重!
“蕊珠姐——”
“妳歇会吧。”即便她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可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这跟她想象、甚至憧憬的完全不一样!
一鼓作气。再一下,一下就到了……
忽然一阵达达声。
“二爷!二爷!”赵总管急急叫着,双手提着长衣的下襬,三步并作两步,追赶在他身前的男子。
不巧却往这方向。应如意吃一惊,只见一团黑影,脚不知踢到什么,吃痛叫出声。
“哎呀!”跌了个狗吃屎,木桶飞出去,滚到地上,一直滚到那团黑影跟前。满桶水泼溅了那黑影一身。
“蕊珠姐!”藕生大叫。
“哎呀——”赵总管惊呼。呼声一转,变成惨叫,像死了爹娘。
痛死了!全身的骨头仿似散了,全都断了般。痛痛痛!
般得这一副惨状!为什么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一掷千金的阔少呢!?
雄霸四方、霸道温柔、只对她专情的帝王霸主呢!?
曼菲士、宗将藩呢!?
“二爷!”赵总管杀猪似嚎叫着。
二爷!?
啊!啊!
她发誓,她这辈子再也不看那劳什子的言情小说了!
第一章
五日前,京城东门郊外——
山脚下一处小村落,笼罩在近午的日头下。一名四五十岁、穿着藏青色衣裤的妇人,正走进村子里。
一路上见着人,她都熟络地打招呼,可脚步没停,一直走到村子西边徐老爹家门前。
“有人在吗?”朝屋里喊着。
“是妳啊,旻婆。”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头走出来。
“可不是。”旻婆手上拿着一条粗布抹帕擦了擦脸上的汗。“不是说你有事找我?我一大早就出门,走了几哩路,出了一身汗。晚些还得赶到李家村去,累死我了。”
“不是我。”徐老爹道:“小红她娘家那边来了个亲戚,想托妳找个事。”
朝左边不远处的茅屋喊道:“豆仔!豆仔!”
豆仔闻声跑出来。“你叫我?徐老爹。”
“豆仔,你娘呢?”
“我娘在屋后头锄草。”
“快去跟你娘说旻婆来了。”
豆仔一溜烟跑开。没多久,豆仔娘跟一名身形窃窕的少女由后院走来。
“小红啊,好久不见。”旻婆咧嘴笑一下,半瞇眼打量跟在小红身后的少女。
“旻婆,妳来了。”小红堆着笑。谢过徐老爹,道:“快请到屋子里坐。”
傍旻婆准备了茶水,还端出特地做的点心。旻婆也不客气,张嘴就喝跟吃。
“我走了一早上的路,正渴着,肚子也饿了。”
“不好意思,没什么好招待,只是些粗糙的茶点。”
旻婆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喝口茶,满足地咽下肚,呼口气,才道:“徐老爹说妳娘家那边来了个亲戚,就是这位姑娘?”一双小眼上下溜着打量坐在一旁的少女。
“欸,她叫如意,姓应,是我娘那边的亲戚。”
“旻婆,妳好。”应如意得体地应对,并不怕生。
“多大了?”旻婆瞧如意长得细皮女敕肉,不像庄稼人家出身,那手脚细长、身形又单薄,亦不像是做过粗活的样子。
“二十——嗯,过了这个月就满二十二。”
“二十二?”比小红还大上一两岁。“许配了人家没有?”
“还没。”
“都大龄了,还没许配人家……”语气多了一丝怜悯。
大龄?大龄!?
她才正二十过二好年华,居然说她大龄了!
应如意脑袋轰然一声,差点跳起来。瞪大水汪的大眼,哇哇叫道:“妳说什么?大龄?我——”
旻婆猛不防吓一跳,一口茶喷出来。
“如意!”小红赶紧拉住应如意。迭声道歉。“抱歉,旻婆,如意性子急了一些,妳别介意。”朝应如意使了个眼色,又道;“如意孤身一人,妳也知道,我这儿也不好过活,想请旻婆妳帮个忙,帮她在城里找个活。”
旻婆顺过气,瞟瞟应如意,大人不计小人过,对方才的事也不计较,道:“我看她长得单薄瘦弱,不像做过粗活的样子,妳就算托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做得了。不过,方才见她蹦跳地,手脚还挺俐落的样子。正好,城里赵府正在找人,我可以帮忙说说看。”
“赵府?是那个赵府吗?”小红忙问。
“不然,还有哪个?”旻婆瞅她一眼,对小红的大惊小敝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太好了,如意。”小红高兴道:“赵府在城里有头有脸,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若能进赵府的话,比待在我这儿好太多了。”
只要有吃有喝、有个地方可以睡觉就可以了。应如意欠欠身,道:“旻婆,多劳妳帮忙了——”啊!好险,差点咬到舌头。咬文嚼字的,真是麻烦。
可她又不能说她习惯了的“用语”,这些人听不懂,会觉得奇怪。她可不想太“突出”,惹人疑心注意。
“要我帮忙是没问题啦。不过——”又上下打量应如意,摇摇头。“要在赵府里干活可不轻松,别说府里四位爷,单是那赵总管!”
“赵府里有四位爷?”应如意忽然叫出声,语气兴奋高亢。“娶亲了没?”
旻婆吓一跳,往后仰了仰,小红连忙拉住她。
回坐稳了,拍拍心口,迭声嚷道:“吓死我了!妳怎么突然大叫。”
“对不起啦,我不是有意的。”应如意道个歉。又追问道:“旻婆,赵府里,那四位爷都成亲了吗?”
旻婆摇头。“除了三爷,大爷、三爷和四爷都尚未娶亲。”
应如意眼神一亮,猛不防拉住旻婆的手。“旻婆,妳一定要帮帮忙,让找进赵府,我会报答妳的!”
进了赵府,搞不好随便哪个少爷看上她——一定的,那些言情小说里都是那样写的。想想她“色艺”俱全,气质必然不一样,顺理成章就被有权有势又英俊多情的少爷看上!
呵,雄霸一方、霸道温柔的帝王霸主,为夺得她这“天外佳人”不惜倾国倾城!
呵,她的曼菲士!她的宗将藩——
“我知道妳在想什么、打些什么主意。”旻婆斜眼睨她。“我劝妳趁早别作那种痴梦,打消那种主意才好。”
“为什么不行?”应如意大大不服。
旻婆倒也没讽刺的意思,好口好言,道:“想想咱们是什么身分,人家是什么身分。『侯门深似海』呀!赵府虽不是那种官宦人家,可也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大户,与达官贵人多有来往,妳想,那种人家的门槛会是好进的吗?别说身分不配,即便当真被爷们看上了,没权没势的,娘家没人撑腰,日子会好过吗?”
身分,身分,古今倒是皆同。可她是“天外来人”,她是特别的,不一样的呀!
“况且,”旻婆又道:“赵府那四位爷,哪是咱们想见就能见的。若妳当真进了赵府,也不外打杂、做些下人的活,运气好,偶尔见着赵总管,还真指望有那等造化见到主子们啊。”
越说越令应如意泄气。要不,她挣口饭吃总行了吧?
“何况,赵府那四位爷啊——”
“又怎么了?”
旻婆不答,抿着嘴,又上下打量她。
“我看妳长得如此单薄瘦弱,没一点福气相——”又摇头。“也不知赵总管肯不肯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