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她不能再住在这里了,再住下去,她只怕她也要跟着不知如何才好。她看看手中的酱油瓶,雨好大,滴滴答答打在雨伞上,打进了伞里伞下,溅到她手上。
她闭上眼,站住不动,专心听那雨声。雨哗哗又滴滴答答地,好象在听禅。慢慢地,连隐隐的风声都窜进她耳朵,跟着,近处远处的大小声响,像水一样汇集过来。
她睁开眼,蓦然感到身后有股奇异的寒意,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接近,而且越来越近。她霍然转身──
身后的一雨哗哗,一串一串的,成了一片水透的珠薕;一个头戴青龙冠,带几分冷峻傲慢的清俊男子,从水帘中走出来。
“你──”二乔呆住。周遭一切,仿佛都冻结住,连雨声都凝结了。
“看来,妳还认得我。”
“你来抓我回去?”十殿阎罗第一殿的秦广王亲自来抓她回去;没想到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不,我是来送妳回去的。”
“回去?你是说──”
“没错。”秦广王伸手指向水帘,水帘像湖水一般荡开,荡出了一圈圈的涟漪。在涟漪中,随着水波出现了一棵榆树和陇丘。
“啊!”二乔惊呼起来。她可以回去了?
“今晚子时,鬼门就会关闭。在鬼门关闭之前,如果妳没能及时回到那里,就永远也回不去。”
啊!二乔心中再次低呼,往前踉跄了一步。
“可是我──”
“通往阴阳两界的鬼道,因故破了一个洞,扰乱古往今来的秩序,所以,即使妳回去了,也回不到最初跳崖的时界点,错过的就错过了“水镜会带妳回到四年后的界点。”透过转轮盘,其实就没问题了。但心高气傲的秦广王,打死也不可能低声下气去求十殿转轮王,草率的牺牲二乔四年的时光。
那水帘如明镜,一直在吸引她进去。二乔犹豫着,可是她……
秦广王甩袖一挥,水镜消失了,又成一片透明的雨帘。
“妳仔细考虑,我等妳到今晚子时。”秦广王说:“记住,过了子时,鬼门一关,妳就再也回不去,届时,妳就必须永远飘荡在这个世界。”
“子时?可是──喂!你等等!”
水帘消失了,凝冻的一切开始动起来,所有的声音哗地一下子窜扬出来。大雨嘈嘈杂杂,又热闹的打落在二乔的雨伞上。
汽车声叭叭,窜过去,溅起一片闪亮的水花。
☆☆☆
走进厨房,二乔便见杜又铭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听见声音才回过神,朝她虚弱的笑了笑。
“回来了。”厨房一切仍维持她出去时的模样。
“明美呢?”二乔问。
“回去了。”
“回去了呀。”她也料到了。
她走到流理台,扭开酱油瓶盖,倒了一些到切好盛好的肉里调味,一边说:“你怎么不留明美一起吃晚饭?人多比较热闹说。”
“二乔……”杜又铭显得欲言又止。
“嗯?”
“我有话──”
“吃饱饭再说吧。”二乔打断他,回头灿烂一笑。
她也有话。不过,不急。该来的总是会来。
“那么,我也来帮忙──”
“不用了,你就在那边等着,今天本来就该轮到我下厨。”二乔回头又一笑。
她从玻璃上看到杜又铭的倒影,沉静凝止的神态,就像那清俊雍容的光藏──啊,就到今夜子时。
吃完了饭,清洗好了碗筷,时间委实已经不早了。二乔拍拍肚子说:
“哎!吃得太饱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吃了。”
杜又铭轻笑起来,爱她那娇美的神态。
“二乔……”但他必须要想清楚。“我有话,想跟妳说……”
二乔定眼看他,微笑着。“我看还是明天再说吧。今天吃得太饱,头昏脑胀,会想得不够清楚。”
他的确是需要好好想一想。杜又铭点点头,说:“也好,明天再说吧。那么,妳早点休息吧,晚安。”
“嗯,晚安。”
杜又铭又笑一下,转身回房。想起什么,又回头,说:“二乔,我跟妳说过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
“我知道。”二乔点头。她知道,他对她是好的。
“明天见。”他看她一会,才又转身。
“又铭──”二乔却忽然叫住他,奔到他面前,双手攀住他,亲吻了他。
“二乔……”杜又铭有些讶异。
“晚安。”她什么也没解释,只给他柔柔一个笑。
亲吻杜又铭,她一点也不觉得对不起光藏。她是喜欢光藏的,心里一直有他;但她对杜又铭有着不同形式的感情。是杜又铭教她懂得了去追寻,去──面对。
再差一刻就是子时了,鬼门就要关闭。
她静静站在杜又铭房门前,心中默默道别──晚安了;还有,再见。
然后,她默默环顾屋子一眼,在雾气氤氲的窗玻璃上,写着:再见,我回唐朝了。
最后,再看一眼;窗玻璃上,映出了瀑布似的水帘。
☆☆☆
“妳准备好了吗?”秦广王挥袖荡开了水帘,涟漪开了一圈水镜。
“好了。”二乔紧紧盯着那面水镜。
“那么……”话声未落,她只觉她被一阵急风吸了进去,然后,就听不到任何声音。
雾气茫茫。她想叫,却叫不出声音来。天在哪里?地在何处?她拚命张开眼,四周还是一片茫茫。
“闭上眼。”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二乔赶紧闭上双眼。不一会,她就听到咻咻的风声,失去了时间感,但觉眼前似乎越来越亮。
她忍不住睁开眼睛
啊!是榆树!看到榆树了!
雾气突然又茫茫,盲了她的眼。她不敢乱动。渐渐的,咻咻的风声停了,雾也散了──她发现她正站在榆树下。
那咻咻的风声变成榆树叶的沙沙。二乔仰高起头,阳光好刺眼,白花得教她不禁瞇起眼。
她果真回到陇丘,回到这榆树下。她转身望向陇丘下的田梗。熏风在吹,田丘间草虫唧唧,闷热的夏天才刚要开始。
热气吹向她,也吹来阵阵的胡笳声。
扁藏……二乔心跳起来!
彷似回到当年她还是小女儿时。但这当中隔了十多年。错过的事是回不来了,他们只能往前。
她跑起来,一直跑到本宁寺的长阶下前。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阶下,吹着僧伽曲的光藏愕然站起来,清俊的容貌如往昔,只是那沉静雍容的神态里多一丝沧桑。
“这位师父,”她一直走到光藏面前,未语先笑,仰高着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光藏愣愣的,望她的目光痴痴。“我在这里等妳……”
是他修得不够,才有这么些年的离索;但我佛慈悲,渡天下痴迷不醒的人,成全天下有情的人。
鸡母为什么会生鸡子,鸡子又为何会孵化成小鸡?
唉,这个问题太难。
他望着眼前笑吟吟的她,好象又看到那个满是疑问、一脸郑重的小女儿。
尾声
<侮不当初>变调番外篇
番外一
说起生孩子这回事,实在真教人伤感。能生会养的,个个到头来像只粗腰肥臀的母猪;下不出蛋的,连只嘎嘎呱呱、走路外八的老母鸡都比不上,宰了都嫌肉老,只是白白浪费饲料。
“你还叫什么叫!哭什么哭!我叫你生,你就给我生!”
二乔戴着倒三角形的黑色镂空皮眼罩,穿著露肩又露胸的紧身黑皮衣,手上拿着一条黑色牛皮鞭,双手叉腰,双腿叉开,火辣辣的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地俯视像只小绵羊的光藏。
“可是,我是男人耶!又是个和尚,怎么生!”光藏哭哭啼啼的,流着泪水,汲着鼻涕,委屈极了。
“噜苏!”咻一声,二乔用力甩了一下皮鞭。“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还不晓得!桃丽羊都复制出来了。真是的,你多少也吸收点时代信息好吗?不要成天到晚念那个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