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帮妳吧。”杜又铭好意地上前,也不觉得这举动有什么不对。
“不,不用了!”二乔猛摇头,胀红了脸,更加地困窘。
谢明美对杜又铭扮个鬼脸,他苦笑一下。
“我来吧。”还是谢明美解除了二乔的困窘。
“喝杯热茶好吗?”杜又铭问。
“嗯。谢谢。”二乔拘谨地点头。目光忽然被方桌上的书堆吸引住,走了过去。
“又铭在学校教书,又是个书呆子,所以这房子里到处是书。”谢明美跟过去,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本书,丢到桌子上。
二乔没答腔,沉默地翻阅一本“隋唐史”。越看她脸色变得越苍白,完全失了血色。
“妳怎么了?”谢明美问,和杜又铭奇怪地对望一眼。
二乔失神地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着他们,嘴唇蠕动一下,却说不出话,变得呆滞。
原来!
她曾去过地府,就如同在天上。天上一日,人间已经四岁。已经不再有唐室,元和皇帝也已无踪;她的爹娘、大乔、小乔他们也都不在了。还有……光藏……
“二乔?”谢明美摇摇她肩膀。
二乔楞醒,看着她,又是一呆。她心中乱纷纷的,一时难以接受。她记得地府小表曾慌张地喊叫些什么古往今来的秩序──莫非阎王送她回阳间,却乱了古往今来的秩序?
原来!想到这里,她完全虚月兑了。
“妳还好吧?”杜又铭见她满脸红通通的,伸手覆盖住她的额头,以为她发烧。
二乔一惊,反射地跳起来。杜又铭跟着她吃惊,苦笑地耸个肩,自我解嘲说:“看来我好象得了瘟疫。”
“对不住,我──”二乔吶吶的。她明白她掉入一个极其不一样的世界了──风俗礼教,甚至习惯生活都非常不一样的世界。
“不,是我设想得不够周到。”他太过轻率了。毕竟他们才第一次见面,他跟她之间没有他和明美之间那种交情,这种“自来熟”难免会吓坏许多人。
“知道就好。”谢明美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
杜又铭模模鼻子笑了笑,笑得挺无可奈何,温文中掺了些许随兴不恭,不是那么认真郑重。他不是光藏,也和沉静雍容的光藏不同;光藏包容,杜又铭在儒雅的外表下却有他自己的性格。二乔却突然失神,一时看怔,在他的身上叠上光藏的身影。
她自己先吓一跳,连忙移开目光。或许是因为杜又铭那个无可奈何的笑吧,才让她看出了神。小女儿时的她纠缠着光藏追问不休时,他也是对她这样无奈的笑。
她不禁又将目光转向杜又铭,心中幽叹起来。
☆☆☆
“我这样会不会太叨扰了?方才我好象妨碍了你们──杜公子他──”跟着谢明美走进一幢有两层楼阁高的宅邸,二乔吶吶地说着,担心自己太打扰。
“杜公子?”谢明美推开院子的门,忍俊不住笑起来,说:“我拜托妳好不好,说话不要那么文绉绉。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呃……我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在我们那里,每个人都是──”
“算了!妳不必解释那么多,我没有探人隐私的意思,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习惯想法,我不会在意。只是,现在没有人会像妳那么说话了,好象在演古装戏。”
谢明美边说边挥手,并没有追问二乔来历的意思。二乔松了一口气。她虽然无意隐瞒,但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妳不必担心,我和又铭──嗯,”谢明美说着抿嘴笑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改口说:“我家只有我爸妈跟我而已,妳不必拘束,就当作是自己的家。”
谢家是两层楼的透天厝,有自己的庭院,还有一个大车库。谢明美指着她老爸的老福特,开玩笑说:“那是我爸心爱的宝贝,开了十几年了。现代人没车子像没脚。要是在古代,这辆破车就像四匹高大骏马拉的马车了。”
先前的冲击慢慢在消褪,二乔已经不再那么惊骇了。她觉得谢明美说的倒没错,会心笑起来。
进了门,便见沙发上、桌上一堆的尿布及女乃瓶。尿布旁坐了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女孩,手里抱着一个吃女乃的小娃,背上又背了一个。桌子边则坐了个三十出头的妇人,肚子大得像颗篮球。她身边三个小萝卜头,刚好按照高矮秩序,三个萝卜三个坑。两个女人体积都不小,看着电视哈哈大笑,一边还往嘴里猛塞饼干和洋芋片。
“妳们两个怎么又跑回来了?”一看到那些尿布女乃瓶,谢明美就皱眉头。
“啊!妳回来了。”桌子边的妇女转头望她一眼,又继续看她的电视,漫不经心说:“妈上美容院去了,说是会晚一点回来。妳要妈炖的鸡汤在电饭锅里,不过刚刚明红肚子饿拿去吃了,我也帮忙吃一点,应该还有剩一些。”
谢明美一言不发走过去,啪一声关掉电视,转身叉腰,很不客气说:“谢明红,妳丈夫瘸手瘸脚了是不?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养不起,成天跑回娘家吃软饭!还有妳,谢明珠,妳也差不多,别动不动就跑回来讨人嫌!”
“明美姊,妳这么大声嚷嚷,十足就像一个骂街的泼妇。”谢明红大言不惭,脸不红气不喘。“不过喝了妳一碗鸡汤,等妈回来再煮不就成了。”眼睛一瞟,瞟到二乔,立刻堆起笑,热络说:“啊!妳朋友!妳好,我是明美的妹妹明红。欢迎!”十分客气。
“打扰了。”二乔颔首回礼。“我叫二乔。”
“欢迎!”老大谢明珠也一脸的笑。
“阿姨,尿尿!”一个小萝卜头过去拉明美的裤子。
谢明美嫌恶的皱眉头,把可爱的外甥女推得远远的,一点都不假辞色。没好气说:
“明珠,妳女儿要上厕所,还不快带她去!别尿到地板上了。”
“妳就不能帮我一下?”谢明珠肚子大懒得动。
谢明美瞪瞪眼。谢明红站起来,把小贝比塞给她,牵住小萝卜头,对二乔说:“明美姊就是这样,跟小孩子有仇。”
“嘿!妳干嘛把他塞给我!”谢明美怪叫起来,转身把小贝比丢给老大明珠。
他们谢家算是一个半新不旧、传统又算开明的家庭,父母养小孩就像当作在积功德,完全都看开。所以,家中三个女儿过得都很随兴。一个十九岁不到,就奉子成婚,先上了车再补票;一个连生了三个还不够,拼死还要生,现在又大月复便便。中间那一个则到现在都还不结婚,凡心一点都不动,丝毫不受煽动。
三个人性格态度简直南辕北辙。老大明珠想尽办法生小孩,老三明红年纪轻轻就把女人该经历的都经历过,老二明美却偏偏讨厌小孩,而且从来不掩饰。明珠和明红尽避嫁人了,却三不五时跑回家,赖在娘家让父母救济。每次一回来,一堆小萝卜头也跟着来,搞得明美一看到那些女乃瓶尿布就皱眉头痛。
“妳相信有人天生和小孩子八字不合相克吗?”明红牵着外甥女从洗手间出来,斜眼睨睨明美,自问自答说:“我们家不幸偏偏就有那么一个。”
明美狠狠瞪她一眼,粗声说:“妳少啰嗦!我问妳,谢明红,妳们两个死皮赖脸的又跑回来做什么?又想回来吃闲饭了是不是?”
“还不是为了妳!”明珠兴匆匆地接口,对明美的控告丝毫不以为意,大概是习惯了。她比个等等的手势,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设计包装得十分精良的相片,热心说:“喏,三十五岁,计算机工程博士,在大企业里任职,月薪二十万以上。身高一八O,长得像明星,条件好得不得了!要是错过了,妳就没机会了。啊,对了──”她突然凑向二乔,笑咪咪的,满脸怂恿。“妳还没结婚吧?要不要我帮妳介绍个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