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边是我同社团的同学,自然科学社。他很优秀聪明,程度很好,跟你们这些人是不一样的。”她边说边睨着徐明威,就是对他有成见。
“听起来简直是个天才。既然那么聪明,怎么还会落魄到‘成华’去?”
这种刻薄的话,原不是徐明威的风格。但看她把那家伙捧上了天,他实在忍不住一股嫉妒,说话也就不经考虑。
“你别以为蒙上了X中就有多了不起──”张凡侬反击说:“还不是靠运气!可是人家田边不一样,他的第一志愿就是‘成华’。真正有实力的人就是那样。我还没有见过比他更厉害、更聪明的人,他──”
“够了!”徐明威越来越不是滋味。“你既然把他捧上了天,干嘛还跟这些有的没有的穷拜!你不是嫌浪费时间?”
他居然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他──“我怎么知道那些人一肚子全是草包!”她烦躁地低吼起来。这个讨厌的徐明威就是有那个本事搞得她心情一团糟。“天晓得那些人是怎么上了X中、成华这些明星高中的!知识那么贫乏,说来说去就是那些
低智商的东西!”
又来了!这个任性、偏见、自以为是的家伙!
“这不就是你要的?”徐明威嘲讽地刺她一句。“你不是一直认为分数、成绩就代表一切?那些家伙个个会念书,都是念明星学校,你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你──”张凡侬胀红脸,无话可反驳。
“再说,你不觉得是你自己太难伺候了?谈些轻松的东西你嫌肤浅,只是浪费时间,要不然,大概又嫌对方太卖弄。可是,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就是离不开这些琐碎无聊的事。你说田边优秀聪明,可是你们会时时刻刻谈那些量子,夸克,作用力等等‘高深莫测’的事吗?”徐明威一步逼近一步。他非得把话说清楚不可,不然她浑身是剌,老是带那种偏见的态度。
张凡侬被问得哑口无言。仔细想想,她跟田边其实也没谈什么多“高深莫测”的事,但她就是觉得收获很多,一点都不认为浪费时间。想想,那也许是因为她心态上认同了田边,所以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认可。而其实她根本不喜欢那些约她的人,也根本不喜欢和他们出去,所以下意识里才会那么挑剔吧!
但她虽然明白,却绝不肯承认。怎么能够承认!
“别说得好像你什么都懂似的!”她硬不肯认错。
“我没有那么说,事实上我有很多不懂的事。”
太多了。像对她。他实在不懂,他应该怎么做,她才不会那么讨厌他,对他充满偏见?
“你也知道自己差劲!”张凡侬恶意地刺他一记。“像田边就不一样,真正听明优秀的人──”
“够了!”徐明威烦躁地打断她的话,满心不是滋味。“我哪一点比他差?!”
“差多了──”张凡侬反射地开口,接触到徐明威妒怒又带点怨懑的目光,不知怎地竟然哑住,说不出话来。
“你就真的那么讨厌我吗?”徐明威盯着她,几乎是低声下气。
她板着脸,语气悻悻的。“没错。我真的很讨厌你。”
这句话刺得他心脏一个大窟窿。他后退一步,声音干哑,说:“为什么?我说过,那件事──”
“我不想再提那件事!你以后不要再烦我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提到那件事她就恨。她生气地丢下这些话,转身走开。
“等等──”徐明威再次抓住她。
“放开我!”她甩开他的手。
“你听我说──”他再一次抓住她。
“我不想听!”她再次甩开他。“你要我说多少遍!全天下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这句话比拒绝还伤人。徐明威踉跄退了步,脸色荫了一层惨白。就算他再不在乎,但她对他的憎恶这么强烈,态度这么不留情,他还能再自找屈辱到什么程度?!他的自尊深深受了伤害;他的心更是被无情地刺穿践踏,满满是窟窿。
被了。他告诉他自己。这样的伤害和侮辱已经够了。
他不发一语,慢慢转身,拖着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开。
张凡侬也不久留,身子一转,头也不回地离开。她很高兴能摆月兑徐明威。她知道她刚刚说那句话,多少有些伤人,但也只是这样。她不知道,它能伤人,但也只是这样。她不知道,它能伤得有多深;更不知道,它对徐明威的伤害有多重。
她只希望永远不要再看到徐明威。那时候那封信带给她的屈辱和忿怒她无论如何都忘不掉;他说的那些话,她也忘不了,每每一想及,她心中就充满闲气。
结果,最不愿再看到的,偏偏她最忘不掉。
第七章
“她喜欢我,她不喜欢我,她讨厌我,她不讨厌我……”墙上贴了满满是照片,徐明威每撕下一张,口里就念念有词,说到“她讨厌我”时,棱角分明的面孔下意识会扭曲一下,恋恋地望着照片,然后表情一黯,失落地将照片放弃似地放在桌子上,有些随风飘荡,落叶似荡落在地上。
不知不觉中,他照了那么多照片;不知不觉中,整面墙被他贴得满满是照片,但现在,他决定这些他都要舍弃了。他要让她的身影从他视线中消失,把她的身影从他脑海中拔除。
“嗨,儿子。”他父亲敲敲门,探头进来。
他没反应。他父亲走进来,看着满墙满桌和满地的照片,扬扬眉,说:“怎么回事?怎么把照片全都撕下来了?”
天下像他们这样的父母大概也不太多,任自己的儿子在自己房间墙上贴满陌生女孩的照片,不但毫不惊讶,而且一点也不干涉。大概因为这样,所以才养出徐明威这样性格的孩子吧,决断,果敢,有主见,甚至带一点霸气放任──很难说好或不好,但从小到大,不管徐明威做什么,他一直都很清楚他自己在做些什么。
“都结束了。我要把她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清除。”徐明威将照片一张一张地撕下来,撕得那么用力,似乎在宣示一种决心。
他父亲双手抱胸,站在他背后,看着他一张张地撕下照片,没发表任何评论,只是说:“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你跟我说的你将来打算娶的女孩子吧?”
“没错。不过,那已经过去了。”
“喔。”他父亲只是“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也没阻拦他。
徐明威一迳地撕下照片,清除掉那所有眷恋的痕迹。他是怎么累积下这么多照片的,他已经不记得了。照片中的她,是那么的沉默,那么的可人,偏偏现实中的她却是那么的伤人。
“儿子,”他父亲站了一会,开口说:“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放弃吗?”
“不是‘打算’,我已经决定这样做。”清除掉所有与她有关的痕迹,重新过他的生活,他是这么决定的。“弱水三千,我干嘛只取一瓢饮。”
他父亲沉吟一会,才说:“儿子,我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看你不再固执,太早执着于单一对象上,我也觉得很庆幸,我们做人父母的,总希望自己的子女有越多的机会与选择越好。但是,儿子,”他停一下,才继续接着说:“不管做什么事,如果你遭受到困难,挫折或打击就想放弃,那我想,以后的人生中你或许必须不断地放弃。当然,有些事,是早早放弃的好,比如一段无望的感情──对不起,爸只是做个比喻。只是,在你真的决定放弃之前,我希望你再好好仔细想一想,放弃了,你真的不后悔吗?不要怕麻烦或受伤害,因为等到某一天,等到你老到某个年纪,你会宁愿当时做过,感受过,即使因此受到很大的伤害,也不愿届时后悔当初白白地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