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说要离开一阵子吗?”江曼光觉得很意外。太意外了,反而说不出的惊喜。
“我怕你真的把我给忘了啊。”东堂光一笑嘻嘻的,并不是十分认真,他看看她手中的威上忌,浮出耐人寻味的笑容。“晤,一个人喝闷酒?”
“怎么会闷?空气新鲜得很。”
“你这个人就是嘴硬,老是不肯干脆的承认。”
江曼光瞪起眼。“你是特地过来跟我抬杠的吗?”
“当然不是。”他将蛋糕插上蜡烛,点燃火,关上电灯。说:“过来这里。这种日子和天气,两个人靠在一起会比较温暖。”
“你又想干什么了?”她皱皱眉,但还是走过来。
“先把蛋糕吃了再说吧。”他另外点了两根蜡烛,然后拉住她,一起吹熄了蛋糕上的蜡烛。”这样气氛比较好。”
蛋糕被五马分尸,他盛了一块给她。
“要我喂你吗?”不管什么时候,他似乎都能毫不在乎地说些轻桃的活,真真假假。
“好甜。”女乃油甜腻腻的、让她起鸡皮疙瘩。
“晤,这里沾到了。”他侧头亲了她的嘴唇一下。
这样的日子,他这样的出现,这样的举止,真像那蛋糕上的女乃油,因为太甜腻了,她反而不适应。
“蛋糕也吃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洗耳恭听。”他老是那样真真假假,让人像雾里看花。
“这几只手指头?”他突然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皱眉,不说话。
“别生气,我只是想确定你还是清醒的,你喝了不少。”他拿拿桌上那杯威士忌。
空气在屋中流窜,烛火掩映,忽闪忽明。遥遥太平洋东,纽约曼哈顿的圣诞夜里,在这暗旧公寓的角落,西窗烛掩,远远有街声传来,竟弥漫着古中国的更夜气氛。
“曼光,”东堂光一口气不那么轻佻随便了、但他侧背着光,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今天晚上我就要搭机回日本,不过,我一定会回来,你一定要等我,可不要太快把我给忘了。”
“今天晚上?”江曼光呆了一下。“那你不是马上就要走?”
东堂光一点头。“所以喽,在离开之前,我特地来跟你吻别的。给我一个吻吧。”
“你不是说你还会回来吗?那这个吻可以省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伸手拨了拔蜡烛。“我很快就会回来这里,你可以等我一一”他顿一下,接着说:“我真担心我不在的时候,你会跟着那个戴眼镜的走了。”
戴眼镜的……他是说杨耀吗?
“没错,就是他。”看她一脸疑惑,他替她注解,“就是那个一副优等生模样的家伙。”
优等生?他居然用这样的名词形容杨耀。不过,还真贴切,十分符合杨耀的形象。
“你跟他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你们之间有一种默契,这一点对我来说很危险。”
“你未免太会想像了。”江曼光避开他的目光。
“不管是不是我的想像,我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喽,你可要等我回来。你会等我吧?”
怎么可能。江曼光微蹙着眉。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离开。就算要等,要用什么名目等?天长地久地等下去吗?
“曼光,你考虑看看我吧。”东堂光一直视着她。烛光在他的眼里跳跃,闪着光。“你搬这公寓时,本来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性格瑟缩放不开,小家子气的女孩,不过,那次在楼梯间看见你和西碧儿吵架的强悍气势,实在真惊人。我对你的偏见就改观了。我欣赏勇敢把话说出来的人,当然,我喜欢你,还因为你是个漂亮的女孩。”
他亲亲她,然后站起来。
“我该走了。今晚来这里,看你一个人,没有和那个优等生在一起,我很高兴。你考虑看看——圣诞快乐。”说着,又亲亲她脸颊,平安夜祝福的吻。
他打开门出去,边下楼还边回头对站在门边的她挥手。敞开的门流风灌进去,吹熄了烛火,古中国的更夜遂陷入一片黑暗中。
她在黑暗中站了一会,想起她许久没有打电话回家去了,但她望着电话,迟迟没有拿起话筒。她怕电话那头传来太欢乐,她没把握她能挤出愉快的笑意。
她又倒了一杯威士忌。这是个寒峭的夜,适合薄醉。
***
眼前瞪着他看、如看管犯人的家伙,一张无表情的扑克脸,斜峭如剑的双眉低压着利锐的眼神;削直的鼻梁、抿薄的唇、紧实的线条,像一座死火山,情绪毫无波动的感官,没有任何喜怒哀乐。
“才几年不见,你怎么变成这副德性,晴海,越来越像那个顽固的老头。”东堂光一皱着眉,简直无法忍受面前那张没有表情的扑克脸。
“能像八云祖父是我的荣幸。”东堂晴海面无表情,他被训练得即使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倒是你,这些年不见,越来越堕落,完全失去身为武士应该有的尊严。”
“我拜托你好不好。”东堂光一翻个白眼。“你脚踩的这个地方是纽约耶,纽约甘乃迪机场!你搞清楚没有?不要跟我说那种十八世纪的废话!”
东堂晴海不为所动,仍然稳如泰山,也像石头一样没表清。“你抛弃了身为东堂家长孙的责任,自甘堕落,就是为了待在这种低级文化充斥、嘈乱没有秩序的地方?”
“随你怎么说,反正这就是我要的生活。堕落也好,这种自由奔放不是你这个被八云老头牵制的可怜虫所能懂的。”
对东堂光一的嘲讽,东堂晴海毫不动气。说:“你所谓的自由奔放、其实不过是任性、不负责任,没有使命感。老实说,对于身为东堂继承人的你,我觉得相当失望。”
这口吻、这表情、这态度,完全和东堂家那个讨厌的老头如出一辙。东堂光一皱皱眉,没好气说:“看来,你是完全被那个老头洗脑了。听我的话,晴海,趁现在还不迟,赶快月兑离老头的魔掌,不然你的人生就完了。”
“依我看来,你才是要赶快觉醒,别再执迷不悟。别忘了,你是东堂家的继承人。”
“我才不管什么继承人呢,我只要当我自己。再说,老头不是指定你当继承人了吗?干嘛又扯上我?”
“没有这回事。东堂家由身为长孙的你继承是理所当然的事,我跟东堂家其他人一样,都只是处于协助的地位。”
“那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回去那个家。”光一摇头。
“可是你现在不是正要回去吗?”东堂晴海用毫无表情的声音说:“你尽可以抛弃你身为东堂家一分子的责任,但你可想过,如此一来,秋人伯父伯母在东堂家的立场全有多么为难?秋人伯父还好,他毕竟是东堂家的人,但秋人伯母就不同了,她必须承担‘教子无方’的罪名,这是她的责任,东堂家的人不会谅解的。”
“你少拿这个威胁我,我的事和我母亲无关。”东堂光一悻悻的。有大半的成分,他是被这些危言耸听撩拨,才乖乖地回日本。“真要不行的活,大不了我带着我母亲离开就成了。”
东堂晴海没说话,只是看他一眼。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东堂光一也不再理他,在风衣的口袋找到一张照片。那是和江曼光合照的那张照片,他顺手竟将它带出来。
“就是因为这个吗?你迟迟不愿回去的理由?”东堂晴海突然开口。他伸手取去照片,端详了几眼。
“跟你没关系!”东堂光一悻悻地抢回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