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了,睡地板夜里很冷……”她沉吟着,似乎在想有什么办法。
“没关系。”
她看他一眼。“我去跟西碧儿借借看有没有睡袋好了,真要不行的话,我的床分你一半。”她停一下,比个手势。“浴室在那里,柜子里有新的毛巾,需要什么的话,自己拿,不必客气。”话说完,稍微收拾一下,便开门出去。
她先到四楼,西碧儿不在,便踅回三楼,找了洪嘉嘉。
“嘉嘉,你有睡袋吗?”
“睡袋?”洪嘉嘉摇头。“你惜那个要做什么?”
她概略的把事情提了一下,问:“你知道谁会有睡袋吗?”
“问问看比尔吧,他们外国人多半会有那种东西。”洪嘉嘉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藏在眼神里。
“谢谢。”江曼光道声谢,转身要走,洪嘉嘉叫住她。
“曼光……”探问着。“你跟杨先生认识很久了吗?我看你们很熟的样子。”
“还好,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江曼光的回答居然和杨耀如出一辙。
洪嘉嘉抿抿嘴,又旁敲侧击,刺探她和杨耀的关系。
“那你们感情一定很不错,你们看起来就像情侣一样……”
“啊?”江曼光错愣住,摇头说:“我们只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是,你让他借住在你的房间里。”
“这有什么不对吗?”江曼光反问,理直气壮。
“没……”洪嘉嘉赶紧摇头,再一次确认:“他真的不是你的男朋友?”
“不是。”
听江曼光说得这么肯定,洪嘉嘉放心了。
江曼光奇怪地看她一眼,并没有太多想。她走到二楼,轻轻敲了两下。
“嗨,比尔。”
“曼光!”比尔开的门,一见面就热情的先抱住她亲了两下。“最近好吗?你气色看来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实在不能说比尔不是真诚的问候,但这些老美就是喜欢来这套即使天天打照面,他也要问一下,说些天气聊聊马屁,听听阳光底下有什么新鲜事。
“我很好,跟平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她应答如流。“你们呢,过得好不好,周末有什么计划?”
“马马虎虎啦,这个周末晚上我们要去听东堂的演奏。对了,你也一起去吧,人多比较热闹。”
“谢谢你的邀请,如果我有时间的话一定去。”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她赶紧打住,导入正题:“对了,比尔,我是来向你借睡袋的,不知你有没有?”
“睡袋?当然,你等一下,我去找给你。”比尔比个莲花指,风姿款款地走开。
江曼光安静地站在门口,目光不小心和大卫对个正着。她礼貌地对他点个头,他却视若无睹,眼神冷淡,甚至高傲地撇开头,相当不友善。她觉得奇怪,想不出她几时得罪他了,他的态度变得反覆无常。
“喏,这是你要的睡袋。”比尔很快就走出来。
“谢谢。”她道声谢,快步走开,把大卫的冷淡抛到脑后。
回到房间,杨耀已经冲好澡,用过的东西也都整理妥当放回原处,连毛巾都整齐地晾在竹架上。她突然发现,杨耀是个很有秩序的人,还好,他并不拘泥于形式。
“喏,这给你。”她把睡袋交给他,抽出一条被单铺在地板上,又拿出了电炉。“夜里冷的话,就用这个。”
“谢谢。”
“你不必客气。”想想,他替她做过的更多。
对杨耀,她总有一份不知该如何说的感觉,种种的感触混杂,理不清。
“要关灯还是开灯?”她问,一副主随客便。虽然时间还不是很晚,但他经过长途旅行,又等了她一下午,一定累了。
“照你原来的习惯就好。”杨耀倒不在意,客随主便。
他拿下眼镜,黑棕色的眼睛开成一处重力场,吸去了光。
江曼光不防怔了一下,想起初见到他时,那种如遇惊涛裂岸的鼓澡;想起他老是一个人,在微雨的夜晚,坐在冷清的“香堤”角落望着雨发呆;想起他接近数落她似的毫不客气他说她不太爱惜自己,而她只有听训的份——她微微甩头,关掉灯。
黑暗中,却想起更多的往事,相识的那情景,一幕一幕地掠过。
“你睡了吗?”她翻个身,侧对着床畔下的他,知道地醒着。“像这样,躺在黑暗中,我常常会想起许多事。”
“哦?你想起什么?”
“想起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接近数落的说我不太爱惜自己,还说睑是女人的第二生命,美丽是很脆弱的。”
“我真的那么说过?”杨耀轻笑起来。
“是啊。”有种缅怀,悠悠的。“想想那时的情景,没想到我们会有今天……。”她停顿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愿想的。
“曼光……”杨耀略略抬身看她。
她没回答,翻个身对着天花板,侧脸望着窗棂上的光,声音低了,喃喃用英语说着:“可是那样美好的年代已经过去了……”
她和杨照那段纯纯的相思,那约定承诺,也都过去了。
回不去了,这一刻,她深深有这样的感觉。
“曼光……”杨耀起身坐在床边,心疼她语气里的那种落寞。
她沉默着,仍然望着窗子“为什么会这样?”她喃喃地问,有太多太多的不明白。她要知道为什么,虽然是她自己放手的。她跟杨照,到头来来还是相识如空。
杨耀沉默,有深深的不忍。
“别这样,曼光。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旁。”他一直在那里,只等她回头。
“回不去了,杨耀……我跟他……我们……一切都回不去了……都过去了……”江曼光只是喃喃地。
黑暗中,太多的往事随风,回刮来淌泪的痛。而生物虽自有自愈的本能,但创伤即使痊愈了,永远有一个疤口。
“曼光……”如果能够,他希望能代替她痛。
“你还真是我的守护天使。”她忽然抬眼看他。“每当我有什么事,你都会恰巧出来。”静默着,凝视他一会,慢慢收回目光,说:“没事了,睡吧。”
世上有许多海誓山盟,多半不能到永久,他们只是如夸父追日,精卫衔石,最终渴日而死,恨侮难干。
“我说过,我会等的。”黑夜中,问暗里,杨耀轻低的声音道出深重的决定。
江曼光静静没动,张着眼望着黑暗一会,然后慢馒闭上眼睛。
曼哈顿的风,无声的吹着,上空薄云,飘过纽约的心中。
第六章
呼,好冷!
河风迎面扑来,江曼光往角落缩一下,拉高外套的衣领,一边瞧瞧一旁很有精神说说笑笑的杨耀和洪嘉嘉。摄氏十度以下的低温,加上瞬间风吹,起码又低了五度的冷冽,实在不是好玩的。
她也只是心血来潮,一大早便跑来坐渡轮,跟着人挤人,出门的时候,碰到了洪嘉嘉,洪嘉嘉知道她和杨耀约好,便也一起出来。现在看看她红着脸和杨耀谈笑的样子。再想想她那天莫名其妙间她的那些话,她大概明白她心中的意思了。
她转头看看周围那些人,许多上班女郎在套装底下都套着一双球鞋,正如在电影中常见的那样。球鞋套装,外加一件风衣,构成所谓的纽约味,这个城市自有它一贯的夸耀和骄傲,大言不惭示宣示它的无与伦比。
渡船向西,穿过东河的河心了。她站起来,提脚踏了两下,这一刻,她是真的站在东河上,仿佛御水而行。
“怎么了?”杨耀立刻就注意到她奇怪的动作。
“没什么。”她重新坐下,随口说:“其实你不必急着搬的,在我那里多待两天也没关系。你那个公寓,房间跟我的差不多大,却贵了一百块美金,大划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