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对方的爱有残缺,却还是那样不禁地爱;明知该离开,却还是那样地无奈;明知爱情的最后,不会有结果,却还是那样不计一切地付出所有的爱,情愿忍受所有的孤独寂寞,为他保留一颗心,保留最初所有的爱这曲旋律,如今听得这样明白,却痛得教我纠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我跑进雨中,仰头无声的喊着.大雨嘩嘩,一直将我淹没,回答我为什么啊?
“沉─若-水-”一个我不该在这里听到的声音,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人影,将我拉回了廊下.
我还在恍惚中,茫茫地看着对方,随即化为惊讶.
“连……明彥?”那一剎,我以为我看错.
这些日子,我偶尔跟明娟见面,每次会面皆匆匆.却没再见过连明彥.
他爸妈按照计划将他送到德国,一去经年;却不晓得他是甚么时候回来的.
“你不是在德国吗?怎么……”这般的重逢太偶然,不像是真的,让人太讶异.
“有甚么好惊讶?难道出国了就不能再回来了吗?”连明彥气焰依盛,如昔地逼人.
他长得更高更挺,风采更胜从前,唯独那一身的傲气,仍像他少年.他的才华有目共睹,到德国的第二年,便夺得了国际大賽的冠军,轰动了国际乐壇,柏林交响乐团破例邀请他参加演出;那个时候,他尚未满十七岁.
“你甚么时候回来的?”我问道.刚冲出雨中,淋了一身湿,这时开始感觉到涼意.
“上个星期.”他打量我一身的潮湿,说:“你全身都淋湿了,这样下去会着涼.跟我来──”说着拉住我的手,带我走进一家酒吧.
迎面扑来的冷气更加冰寒我身上的潮湿,不禁起了一身疙瘩,猛不防打了声喷嚏.
他低声跟吧台內的酒保咕哝几句,随即拿了一条干毛巾罩在我头上,说:“赶紧把身体擦干,免得感冒.”然后转头对酒保说:“给她一杯‘曼哈顿’,纯的.”
酒保瞧瞧我.他们的原则向来是只用眼睛看,不用嘴巴说.
“喏!”连明彥把酒保递放在吧台的酒端递给我.
我只喝一口,就被浓烈的酒味给呛到,皱眉叫起来:“你给我喝的是甚么东西?”
“‘曼哈顿’.纯的,很烈.”他把我剩下的那一大杯接过去,一口喝干.清清虎亮冷冷的眼对着我.“这才算是喝酒!”
我瞪着他,记起来了.久远以前的那个酒会,那几杯鸡尾酒……酒保又在吧台上递放一杯.他端起放到唇边,我一把将酒抢下,溅翻了一大半的酒在他身上.
“你做甚么?”他不关心自己被溅洿的衣服,皱眉瞪着我.
“这酒那么烈,你别喝那么多.”
“你在关心我吗?”他眼神变冷.复向酒保招个手,要了另一杯酒.
他将酒端到唇边;我想再将酒抢下,被他抓住手.
“我喝酒是我的事,你最好别管我.”很不客气地警告我,不准我插手妨礙他的自由.
“我不是管你,我只是……希望你别喝那么多──”
他冷我一眼,放开我的手,倾杯喝酒──“明彥!”我叫了一声.
他停住,姿态维持不变,手举着酒杯,倾斜的杯沿沾上了唇;斜睇着我.他以这样的姿势看了我一会,然后将酒笔直递到我面前.语气冷,但不像挑兴,说:“如果你把这杯酒喝了,我就应你的.”
我并不是要他听我的话,只是希望他为自己着想.喝太多酒,又那么烈,对他没有好处.
犹豫了一会,我还是接过酒,屏住呼吸一口气将它喝完.浓烈的酒味,加上喝得太急太猛,呛得我弯下腰不停地咳.
“他也回来了!”连明彥高高在上头,冷不防没头没脑地丟下这句话.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他跟着弯,俯在我耳边,吐着冷气说:“你喜欢江潮远那傢伙,对不对?”
我感到全身突然僵住,很长一刻不能动弹.
他知道了甚么?我狠狠瞪他一眼.
“被我猜对了?”他不放松.
“我不懂你在说甚么.”
我转身想走,他将我抓到身前,逼着我说:“你怎么会不懂?你当然懂,你以为我甚么都不知道?明娟那呆子不知道,难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那时,在我家那个聚会上,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又如何?那么遥远以前的事了.读诗的日子离我很遥远了!两个礼拜后,我要参加大学联考.
我望着他,平静里透着无奈.“你以为我该怎么样?你想求证甚么呢?”
他被问得哑口,默默地放开我.反倒我一时没站稳,酒精的作用在体內起昏眩,跌到他身上.他扶住我,让我靠着.
“再喝一杯好吗?再一杯,我就送你回去.”他伸手环住我,使我靠在他胸怀,成了拥抱.
我摇头.“这酒太烈,我头开始昏了.”
我没有意识到他的拥抱.从来,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就不是这样算的,我只是昏靠在他身上.
“别担心,我说过,我会送你回去.”连明彥半强迫,再递给我一杯“曼哈顿”.
我知道他向来心高气傲,不是习惯被拒绝的人;再想只是再一杯酒,应当不至于真醉倒,便依着他的要求,一口一口把酒喝完.
一杯喝完,头更昏了,还有一种噁心的感觉.我强忍住,等他会賬离开.
出了酒吧才发现,我们在酒吧里耗去了半个夜.霓虹在四处闪耀,黑黑的长空不见一丝天光.
“你不必送我,我自己会去就可以.”我努力想站稳脚步.
我想我低估了纯酒的效力,也忽视了酒精的烈度.虽然才喝了两杯,但我除了记忆中那果汁般的鸡尾酒外,从来没有喝过酒,且又是那么烈的酒──
“还是让我送你回去.你住哪里?告诉我地址──”他看我似乎都快站不稳了,不放心.
我眨眨眼,努力想看清他.头虽然昏,但我的脑子还很清楚,不能就这样回去;不能让妈看见.
“不必.我自己会回去,你先走吧!”我想等他走后,找个地方坐一会,等脑袋清醒了再回去.
“你确定你没事?”他皱眉,还是不放心.
我点头,对他摆摆手.
他转身走开.我呼了一口气,倒坐在人行道上的椅子上.总算!
我以为坐一会,脑子就会凊醒,哪知却感觉身体越来越轻飘飘,相对地,眼皮却越来越沉重.微微地闭上了眼,过一会,我听到有却步声,停在我的座旁;有个人在我身旁坐下来.我睁开眼──“明彥?……”恍恍地对他一笑.
他担心我,去而复返.“我猜就会这样.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还是摇头,缓缓靠在他身上,把头枕在他肩膀.
“我不能回去……”我喃喃说着.“我没想到我会喝醉酒,不能让我妈看到我这个样子……”
“可是你已经醉了!不回去,难道你打算整晚都待在这里?”
“我只是感到有一点昏沉,坐一会,吹一吹风,很快就会清醒.”
连明彥听着摇头,语气有些嘲弄.“如果有这么容易,天下就没有醉酒的人了.”
我静了半晌,静默看住他.歪靠到另一头.
“你回去吧!不必管我.”
“我怎么能不管你!是我让你喝醉的.来吧!”他伸出手.──────“这是我的事,跟你无关.”我以为他想送我回去,对他伸出的手摇头.
他也不坚持,安静地坐在我身边.隔一会,突然说道?“这次回来,只准备停留两个月.昨天他到我家,还跟明娟问起了你,问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