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染正率大军在遂城与辽军交战,一日光景战事怎能轻易止歇,更别说赶回保州援救城内军民。
一切的计划,失败处在于苏染未料到保州附近有的不仅是辽军的一股精兵,还隐匿着一万余大军。
他本无意干预战事,但保州是苏染拼力想保全的,为胜利,为城中的无辜百姓,为那些挥染过热血的兵士,她有太多的理由,有着最简单的理想,他可以无视其他一切,却不能看着有人破坏她的心愿。
“若想守住保州,等苏染率军返回救援,你们只需跟随老李行动便可,否则保州必破。”莫怀惜低柔的声音由风送入秦副将耳中,秦副将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看着眼前的陌生青年。
心中犹疑不定,秦副将心中一下子转了十几个念头,却一个也抓不住。
未等到回答,莫怀惜也不在意,脚步向前,此事本就非他们不可。
“老李,带上另两个人与我入阵。”
“是。”老李紧跟在莫怀惜身后,对于莫怀惜有何能为,他从来未有过怀疑。
“啊,我认得他,他是锦寒山庄的三公子莫怀惜。”突然窜出一个人头,大喊道,一脸的恍然大悟。
此话一出,众人也瞬间也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秦副将也听军中其他副将提起过苏将军有个挂名的“夫君”叫做莫怀惜,竟就是眼前的青年。
今日看来,这名青年应就是苏大将军的夫君才是,而非什么挂名,否则怎会出现在这边城险地。
“公子想做什么?我们必定全力配合,请公子吩咐。”秦副将道。
莫怀惜侧过头,“你们心中若有怀疑,便不要跟来。”
“我们要为苏将军守住保州,绝不能让辽军计谋得逞。”秦副将回道。
城墙之上,余副将闻言,沉默地向他点了下头,苏将军委以他们重任,他们怎能辜负将军。
莫怀惜不再多言,向前而去,“跟我来。”
如果说,以前众将对苏染在战场上的风姿仅在于以往由他处听来的传闻以及这段时日对其智慧的领教,那么……此回最后一战,他们终于见识到何为巾帼不让须眉。
长刀挥舞,高坐马上的身影使人炫目,此时的苏染只能用四字形容。
英勇神武!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一声低喝,令失神的一位副将回过神,便见敌方的刀向他挥来,近在眼前。
尚不及反应,一道青焰之光疾目而过,已杀到他身前的敌人立时倒地而亡。
战场之上,生与死系于一线之间,纵然只在眨眼的瞬间,也有着生命的消亡。
氨将惊出一身冷汗,猛然回神,眼暴精光,双眸追随着那马上的银甲长刀,挥出自己手中的陌刀,浴血杀敌,眼中再无片刻的迷惘。
烽燹弥天,嘶吼蔽日,分不清敌我的嘈杂咆哮愤怒翻滚,四处飞溅沾衣的热烫鲜血落地交错。
战至暮夜,天地披上一层黑纱,两方军队却是战意正酣。
不知不觉间,辽军竟将苏染所率大军分为两股,左右隔开。
辽军将领未及得意,心中正觉怪异,突见一只火箭飞上漆黑夜空,照亮他们上方一方天际。
远处有人一声令下,看不清其上字迹的军旗在夜色中迎面疾行而来,黑压压的军伍填满视野,直冲入辽军阵式,由中央将辽军一分为二,左右成夹攻之势。
城门下,黑色的羽箭夹带着一线银芒,疾射上城头。
第一批箭雨过后,辽军匆匆反应,举箭后击,却见第二批火箭紧连着射上城头,辽军玄黑的战旗“呼”的一声染上火光,映出城上辽国兵士仓惶失色的神情。
战火映天。
血流成河。
第十六章
自那日莫怀惜出现后,随后的几天里,众军便见城墙之上,多了一个与众军一同观望不远处敌军情况的中年汉子。
老李长得虎背熊腰,身形比秦副将还要高大出些许,站在城楼上,谁也不敢上前去打声招呼,实在吓人得很。
那日莫怀惜带领老李与秦副将等人进入苏染所布的石阵中,边指示众军如何由石阵中偷袭辽军,边指示另一部分人将石堆移位,暗以五行之势加以调整,使此阵变得较为完整。
余副将站在城墙之上,远远观之,只见一堆堆石头从这处,稍移到一步之远的地方,实在看不出什么究竟。
但……便是这小若一步之差的移动,这看似不起眼的石阵,竟将一万余辽军困在其中不得其门而出,也不能向前行进半分。
心下暗自佩服,面上态度也甚为尊敬,如果朝中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文官,能有苏将军或是这位莫三公子一半的才能,大宋今日何止这番情景。
“还有半个时辰。”莫怀惜低柔的嗓音漫不经心地道。
在城墙之上摆上一张方桌,一只圆凳,老李站在身旁,莫怀惜手捏着一枚黑子,悠然地打着棋谱。
三步开外的地方,站着执意要跟来的戚闻月。
她不明白,三哥干吗要跑到这里来吹冷风,这里的人死了又关他什么事?三哥向来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一定又是因为那个女人。哼,不过她也得意不了多久,细算一下,也该是毒发的时候了。
炳哈,那个女人最好死在辽人手里,不要再回来了,这样她就可以和三哥在一起了。
“嗯?”站在另一边的余副将疑惑地出声,眼神无意地扫了戚闻月一眼,不知为何对方明明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却让他心生戒备。
莫怀惜心情很好地解释道:“再过半个时辰,石阵必破。”
余副将霎时白了一张脸,瞪大双眼,随即对城下秦副将大喊:“全军戒备,准备迎敌。”
原来尚算镇定的众军闻言,立时全身紧绷,严阵以待。
虽然他们不知道莫怀惜怎会如此肯定半个时辰后石阵便破,但正因为有他的援手,他们才得以如此安稳地固守住保州城,看着辽军在阵内如无头苍蝇般出入无门。
莫怀惜掐着那枚黑子,侧首听着过耳的风声,由西北方吹来的寒风,卷着大雪来临前特有的气息,沉重地灌入众军士的鼻眼之中。
苏染坐在马上,停在高处睇着斜首下方正行交战的两方人马,身上的战袍因一路疾驰奔回而被汗水浸透,沉重地贴在纤细的身上。
已被鲜血染黑的战甲不复炫目的光芒,但端坐的身形仍让众将士誓死追随。
紧握长刀的手暴露在外,通红开裂,冻肿后的手指早已失去原本的纤长,但仍运气提刀,高举过肩,向下挥去。
“杀!”身后众军放声大喝,急涌般冲下矮坡,浩大声势席卷四野。
震天的鼓声,规律地使大地与之一同摇晃着。
方交战不久的辽军闻声惊愕回首,便见黑压压的上万大军俯冲而来。
双眸星灿,苏染看不清远处城楼上的莫怀惜,但直觉那人正站在那里,微笑着负手而立,静待她的归来。
她不想问保州是如何能守到她得胜归来的,那个人有着许多她所不知道的地方,不论是表现于外,还是隐藏于内的,她都不会感到惊讶。
能嫁予她,是她意外得到的幸福。
经历此战后,她更想抓住那份幸福,再次辞官归隐,不再因为逃避那些所不愿见的不堪,而是因为寻得了想要珍惜的人事。
纵马冲入战圈,一切的一切,都要等到战事结束后再谈。
余副将带兵由城墙上以弓箭攻击辽军,蓦然看着又有无数大军加入战圈,那再熟悉不过的军服,使他提至喉咙处的心瞬间落回原位。
大将军回来了!
大将军及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