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战得胜,乃是多日来头一场胜利,又有如此多的援军到来,怎能不振奋军心,安定民心。
部分百姓听到门外马蹄、脚步声响,纷纷打开门,由门缝中向外看去。
苏染单骑慢与中路大军一同进城,看着一片萧条的保州城,再看着城门内不远处受伤的兵士。
挥手唤来一个兵士,命他唤来随军同来的几名军医,好生照顾受伤的兵士。
碧守保州城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相貌沧桑的中年汉子,看他一身军袍,是个副将模样的人,见到大军在苏染的指挥下整齐有序地进入城中,心中一阵激动。
一个箭步走至苏染面前,“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末将秦汉见过苏将军。”声音有着压抑不住的颤抖,若援军再不到……保州必破,他有何脸面再见家中亲人。
苏染下马,扶起一身血污、神色疲惫的秦副将,“辛苦你了。”看着城内情形,却不见主将,苏染心中已然明了。
苏染拍了拍秦副将的肩,“你受伤不轻,下去好生休息,明日到大帐来见我。”
“是。”秦副将抱拳听令,临走前略有迟疑地看了眼大开的城门,与城外的大批援军。
知他想说什么,苏染一笑,“我自有打算,下去吧。”
“末将得令。”秦汉再度抱拳,转身随一名兵士离去。
苏染之名他早有耳闻,当年征西之战,沙场之上风姿不输男儿,且深具智谋,常常可利用所持有的一切条件制敌为先,绝不轻易折损兵士。
昔日关于她的传闻多不胜数,今日得见,秦汉只觉凭借一介女子之身立足军营,苏染确实非寻常女子可比。
入城大军在各营将官指挥下有序地安排在城中各处暂住,至于城外大军……苏染登上城楼,俯视正于城外安营扎寨的大军。
她未令全数军士入城,原因有二。
一来保州城中原就有退守官兵,加之城中百姓,所能再行容纳的人数有限;二来方才对辽一战,她观之四周地形、天候风向以及最后辽军退军方向,心中顿生计算。
于是只命中路七成兵士入城,以保存实力,余下中路三成兵士与左右两翼军、弓弩营、先锋营等在城外驻扎,以待军令。
望向西南方,她已派探子去查,待有消息回报,再行招集众将思考下一步行动之计划。
此次辽军来犯,且来势凶猛,宋军一直处于被动地位,若战败便退走城池,直至退至保州,主军大将中箭战死,其他副将都默然无言,不愿出头领军,大军最后由性格刚毅的秦副将暂掌,才会死守保州至他们到来。
派出去的探子已有消息回报,辽军在距保州不到五里的一处地势平坦开阔的空地上扎营,临近水源,左侧有一片稀疏的树林,周围再无其他天然屏障。
据探子观察辽军人数少说在五万以上,且个个兵强马壮,军营周围守护严密,若想暗夜偷袭辽军,实为不易。
白日一战过后,残存辽军退回大营,辽军内起了阵骚动,看来是未料到援军会如此快地抵达保州。
看如今形势,敌方主动,我方被动,且辽军人数又在我方之上,实不能以力拼制敌。
就客观来看,唯今之计只有以谋略取胜,化被动为主动,化劣势为优势,再加以利用保州城外地形之便,才可制敌机先,退敌制胜。
苏染看着桌上地图,黑眸中流光闪烁,炯然有神,内中一派沉稳从容大气,众副将站在一旁看着她,丝毫不敢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心中已有计策,苏染抬首打量了下围站在地形图前的众副将,“你们心中可有什么想法,说来与本将一听。”
苏染的声音不高,在静默的大帐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副将不知为何都是一愣,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谁也不知如何开口。
苏染黛眉上挑,“汝等在想什么?”神情不怒而威。
“咳……”终于有人清了清嗓子,回道:“回将军,以目前形势来看,我军可乘胜追击,在辽军未全面了解我方援军情况前奇袭辽军,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有一个人开了头,其他人也俱回过神,各自说出心中想法。
不论说的是对是错,是否合理,苏染均默然颔首,待众将说完,她再度打量了眼摩拳擦掌,欲上阵冲锋杀敌的众人一眼,淡淡一笑。
“辽人善骑射,每每有战事,均以骑兵为主,进攻之时倏来忽往,行动快速,而我军以步兵为主,速度上大大逊于辽军。而在骑兵人数上,我军人数过少,几可忽略不记,实不足以制敌力胜。”一笑过后,苏染缓声对众将道:“若想获胜,唯有布阵。”闻言,众副将再度一怔,宋军之内虽有许多阵式,但鲜有人真在战场上运用。一来排布阵法时要依靠步兵的胆略与配合,二来将领要知悉阵法的排布,方有能力合理安排阵式,至最终以阵法获胜。而宋制下,兵权平日由文官掌握,武将接触操练兵士的机会只有在沙场边陲,又怎能知悉士兵是否有胆量与默契呢!
“苏将军打算运用何种阵法?”一位副将问。
“我朝有车轮阵,冲方阵,常山阵,八卦阵,风扬阵,龙飞阵,太乙阵,五花阵,弯阵,直阵,长虹阵,握奇阵,当头阵,满天星阵,六花七军阵,等等,苏将军要用哪种?”另一位副将一连串说出一大堆当朝他所记得的部分阵法名称,也问道。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再度集中于苏染一人身上。
但见苏染轻缓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回视众将,“我问你们,阵法排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众将略作思考,昨日在城门前见到的秦副将开口答道:“阵法应是以人为重。”
“那你们可知方才余副将所说的一堆阵法中,有何缺点?”苏染再问。
此次,众将沉默片刻,均摇头以对,这些阵法之名都是那些文官所命,有些甚至就是文官所布,他们在沙场之上只管杀敌,哪里有兴趣了解什么阵法,更别说知道其中有何缺陷了。
“秦副将方才已说明,阵法当以人为重,而这些阵法的排布却均是采取精锐在内,老弱在外的排法,你们来说单靠一些老弱残兵能否抵御得了辽军的铁骑与弯刀?”苏染挑眉问。
朝中那些文官,一个个整日只会高谈阔论,贪生怕死,不事生产却又轻视武将,从未上过战场,根本不知实战为何,排设出的阵法,一套套均是华而不实,中看不中用。
众将沉默,对于朝中那些位高权重的文官,他们素来敢怒不敢言,文武两派,从来都互相轻视。
“那将军要用何种阵式?”沉默过后,秦副将问。
“太过繁杂的阵式不利于指挥,我们用最基本也是最简单的阵法,八阵法中的疏阵。”苏染一笑,慢慢说出她的打算。
“疏阵?”
“对,疏阵,以数人为一小的战斗团体,长枪,长刀,刀牌,钩枪,朴刀等形成一个组合,构成一个个小的组合之间各自为战,既不用硬扛辽人的铁骑的冲击,又可以在敌骑冲击过后从侧面或背后袭击,几厢配合,可大败敌军。”
“此举甚妙,领兵出阵。”听罢,秦副将与先锋将军齐声喝道。
苏染看着两人一笑,其他副将也跟着笑了起来,倒让两人不好意思起来。
“此阵必定需要二位出阵,你们不必争执。”苏染笑道,“不过还有一件事要劳烦二位。”
“是何事?大将军请讲。”先锋将呵呵笑问,声如洪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