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种好意,能利用就该多利用,她如果傻傻地任着挪死老太婆虐待折磨,恐怕白花花的钞票还没赚到,她就先累死了。
“你到那边椅子躺一下,休息休息吧!地板拖好了,我会叫你的。”陈嫂笑得纯朴又和蔼。“这个时候,老太太在睡午觉;老爷和太太以及少爷小姐们也都不在,屋里只有我们,找他才好敢帮你。”
“谢谢你,陈嫂。”欺骗利用那张纯朴的笑脸,沙昔非实在有点于心不忍。可是,这是她自愿的,她可没有耍甚么不良的手段。再说,人尽其材,物尽其用嘛,能者多劳,本也是天经地义。
她心安理得地歪到椅子上,大大舒了一口气。腰酸背痛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这件事,实在愈想愈背。也不过才拿了六十万,和东尼王三七分账后,只剩四十来万,却要在这里当两个月的全日女佣和女工,愈想愈不划算。
两个月,她少说也可以解决两件麻烦,起码有近二十万的收入,虽然净收不到卓晋生给的酬劳的三分之一,可是却自在得很,也不必受虐待。饶她那么精打细算,这会还当真失算了。
“唉!”她重重叹口气,一松气,眼皮就钝起来,打个大呵欠,伸了长懒腰。由体内升出一股倦怠,传到她的四肢百骸。
她往长椅侧身一躺。才刚躺下,身后就传来卓老太干瘪挑剔的质问不满。
“你在做甚么?”那声音真的教她梦魇。“把自己该做的工作推给别人,却在这里偷懒。你这样,怎么成为我们卓家的媳妇?”
“对不起!我只是……呢,只是稍微休息一下而已。”沙昔非立刻跳起来,稍息,立正,动也不敢动,不敢造次。
陈嫂立刻赶过来,替沙昔非解释说:“老太太,这不关小姐的事,是我看小姐太累了,所以自己主动要帮忙的。”
“陈嫂。”卓老太不悦地说:“我不是交代过你,不准帮她的忙的吗?才这点工作就嫌累,一点苦也吃不了,要怎么当我们家的媳妇?下次不准你再多事了,听到了没有?”
“是的。我明白。”陈嫂除了说是,也不敢再多说,对沙昔非爱莫能助。
“还有你--”卓老太把话转回沙昔非身上。“如果你对我有甚么不满,直说无妨,不必委曲求全;你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没有人会阻拦你,但如果你想当我们卓家的媳妇,可就得遵守这个家的规矩,不许任性随便。”
“是的,女乃女乃。”沙昔非在心中诅咒卓老太千次万次,表情态度还是恭恭敬敬。她天天祈祷她跌倒摔跤,断几根骨头、扭伤腰甚么的,偏偏卓老太硬朗得比她还健康。
卓老太把话挑明了--她如果不喜欢,随时可以走人,反正她摆明了就是要整死她、累死她,逼到她撒退方肯罢休;她就是要虐待她,一直到她投降为止。
只是,老太婆高就高在她即使对她这外人再怎么不满、凶脸,也绝不会对她恶言相向,就像她对她那种既不承认又半允的态度,她明明就想逼她自动走人,偏偏却又用得一副管教准孙媳妇的态度,虐待都虐待得有理。
“快去把衣服洗洗,拿到外头晒去。”卓老太瞪瞪眼,赶着沙昔非干活去。
她对沙昔非的观感,其实没甚么好坏。今天若来的是别的女孩,她也是一样的态度,总之,她卓家嫡长孙子的媳妇人选,她已经决定好。她的决定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是!”沙昔非恭敬领旨,连气都不敢多喘。
后院里,美枝听到风声,早已赶紧闪人。在甬通里碰到她,只敢悄悄对她递个眼色,也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无奈。这个家,没人敢不听卓老太的话。
外头阳光大好,高高的天、蓝蓝的风景,云淡风又轻。美枝洗好大半的衣服半浸在一盆清澈透明的凉水中,映着凉蓝的天,把长天下的世界尽傍敛影在那盆透明的水镜里。
沙昔非踢掉鞋子,赤脚踩进那盆浸满衣服的大水盆,用力踩着,一边打开水龙头注入新水。天上来的水哗啦啦,配合她踩脚的节奏,水珠四溅,溅得周遭一片湿,她自己也满身湿。
“真是的!都甚么时代了,洗个衣服还得跟个苦力一样,这么原始!”好玩归好玩,但撑不到十分钟,她就大感吃不消,嘴巴不禁嘀咕埋怨起来。
现在家电用品那么普遍,哪个家庭家里不随便摆个一两台洗衣机的?而且流行的都是全自动的,容量大、洗净力强,洗衣服全是机器的事,根本连根手指头都可以不必动。
偏偏卓家这个太上祖女乃女乃,人长得古板,个性也古董死板,她嫌机器洗得不够干净,洗衣机洗好的衣服,坚持非得再用手清洗一遍不可。而这个倒楣的差事。自然就落在她这个倒楣的全日女佣加女工身上。
“真搞不懂那个老太婆!有钱不会享受,非得过得这么辛苦,自作践不可!”心情一不好,埋怨起来就不留口德。
天气那么好,她却得窝在这里做苦工,实在有点没道理。不知道她那个妈和东尼王怎么样了?来了几天,她都还没跟他们联络过。
好不容易,盆里残滞的肥皂泡沫都被水濯清了。她关掉水龙头,把衣服倒进月兑水槽,呆呆地等着衣服月兑干。
卓家的院地实在大得可以,有树有草有水,还有小桥,在那里头跑跑跳跳、玩玩捉迷藏,想来一定很过瘾,可惜,姓卓的这家子,好像都不怎么感兴趣,偌大的庭地,放任它鸟叫虫鸣青蛙跳,光是大得好看。
她转了三百六十度,前后左右看看。数大就是美,这土地这么大,换成钞票,想必大大的一堆,美美的,光是看,就能让人心旷神怡!
洗衣机哔哔叫,提醒她衣服月兑干了。满满的一大盆。
她架好晒衣竿。月兑掉的鞋子,她懒得再穿上,干脆打赤脚;地上被她方才溅得一片湿,赤脚踩来,别有一股沁凉。
凉凉的水气,宛像一条丝,由足心直钻窜进她的心田,穿梭骚荡,直要她再也难安--她从衣服后探头望望四野,再望望天空。
望着那么好的阳光,那么高高蓝蓝的天空--体内那些不安分的因子开始骚动起来了。她小心看看左右,倾听屋里头的动静,丢下晒了一半的衣服,施施然地往前漫步而去,边走还边抬头甩手伸赖腰,一路吹着口哨。
她在小桥边捡了一处树荫坐下来,靠着树干。随手拔了几根山草放进嘴巴里,要嚼不嚼。这里离屋子够远,她可以放心地休息睡大头觉,偶尔偷个懒应该不会太糟糕。
凉风徐徐吹来。午后这种风,最容易催人入梦,让人神魂飘送。她的身子愈坐愈斜,浑身布满慵懒。
就当她意识开始蒙眬的时候,不远的附近猛不防传来男女类似争吵的声响,音波像刺一样,害她不提防地吃了大大一惊,随即纯醒。
她懒懒地翻个身,躺在地上,稍微抬起头看个究竟。只见卓英生抓着卓瑶,态度很急,口气也显得浮躁激动。
“小瑶,你不要老是躲着我。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怎么想?我要知道--”
“别这样!英生。”卓瑶偏着头,避开卓英生满腔咄咄逼人的激动热情。“你明知道这件事我根本无法自己作主,不要再逼我了。”委屈的神态,柔弱得恁般可怜。
看情形,是三角习题的另一道问题。沙昔非看了几眼卓瑶,垂下抬酸的头,重新翻个身,脸朝天空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