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田优作的小酒馆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光是酒馆大门那个恶魔的画饰,就可感受得到酒馆里的阴森恶心,再看看调酒单上的酒名——“蝙蝠的唾液”、“狼人之泪”、“恶魔的尾椎”、“獠牙的滋味”、“吸血鬼的血”、“血唇之吻”……全是和魔道有关的黑暗联想。崇拜田优作的人,会赞美他有创意、别出心裁,知道如何抓住现代人好奇尝新的心态。但苏小小相信丹尼尔说的:田优作那个人神经有问题。虽然丹尼尔这么说是因为求爱被拒,“感情”和“芳心”受伤害怀怨的缘故。
“你这样摇头瞪着我是什么意思?”田优作被苏小小看得光火,凶她一顿。
“没什么。”苏小小晃晃脑袋,忍不住还是耻笑他说:“我觉得你老兄真是天才,专门调些妖魔鬼怪,什么‘恶魔的尾椎’、‘吸血鬼的血’,还真没一样好听的,恶心透顶!”
“你现在尽避笑吧!最好赶快祈祷我在三个月内找到解咒的配方,否则……”
“否则怎样?”
“哼!”田优作粗鲁的把苏小小推出吧台,“给我干活去,别想偷懒打屁!”
有一件事他没说的是,根据那本尸骨不全的“恶魔秘史”一书上所载,喝了“失恋的滋味”后,如果三个月内——正确的说,第三次满月过后的恶魔之夜——
没有饮用解咒的天使之爱十二味,那么下咒与饮药的人的身体与灵魂将永远共为一体。
所以田优作才会那么生气。他费那么大的心力,就是为了取得爱慕多年的世伯女儿的芳心,却全被苏小小般砸;一个不好,说不定还会因此前功尽弃,心上人琵琶别抱,而他倒霉的和苏小小缔结情爱之盟。他相信恶魔的力量,所以又气又怕,拴苏小小不放,并且急找出解咒配方,好赶快解决一切麻烦。
苏小小却恰恰相反,不信天地、不信鬼神,更别提恶魔这种没人缘的东西;她只爱、只膜拜一样东西——钱、钱、钱,十足的拜金狂外加守财奴,只要有钱赚,一切好谈。
她这种嗜钱如命的个性,让身旁的人都受不了,只要提起她,众人的反应一定不约而同皆是长长的一声“噢”,然后接下来是——“那个死要钱、没品的……”
即使这样被嘲笑,苏小小也不在意,丹尼尔却看不过去,问她:“大家那样嘲笑你,你怎么都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笑又不会痛。”她耸耸肩无所谓。
“你就是这个个性,才会被轻视、不被人看重!”
“那又怎么样?被那些人看重了,钱就会从天上掉下来给我吗?”
“你……又是钱!我不跟你说了!最好天上下钱雨,掉下来的钱把你砸死算了。”
丹尼尔总像这样被苏小小气得半死,不明白她这样没目的攒钱、存钱做什么用。
他是服了她,只为赚钱过生活,居然还忙得煞是充实又有意义!
而苏小小心里怎么想真只有她自己知道。
第二章
傍晚下了一场雨,把空气中的尘埃全部洗干净。丹尼尔光着脚不敲门就冲进苏小小的房间,摇醒还在睡觉的苏小小,兴奋的说:“喂,小小,醒醒!看我买了甚么好东西!”
苏小小揉揉惺忪的睡眼,不感兴趣的往丹尼尔手上那件皱巴巴、像抹布的东西瞄一眼,倒回床上,拥着棉被说:“丹尼尔,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随便闯进我房间,进来前先要敲门。”
“我敲了你也没听见。”丹尼尔把棉被拉掉,逼着苏小小起床。“不要再睡了,看看我买的东西。”
“那是什么?抹布吗?”苏小小被丹尼尔吵得睡不成,只好起床刷牙洗脸。
“什么抹布!”丹尼尔跟着她到浴室,站在门口看她梳洗,说:“你实在真没眼光,讨厌!这是很贵的!你别看它故意弄得皱皱的,这是明年春天流行的款样。”
“哦。”苏小小专心把毛巾拧吧、挂好,习惯性随口问说:“多少钱?”丹尼尔伸出指头比了比,连带腰身的动作都摆出来。
“八百?”
苏小小走回房间,对一直跟在她后面的丹尼尔挥挥手要他转头,往衣橱随便抓件衣服就地换起来。
“不!八仟!”丹尼尔转身说。
“什么?八仟!”苏小小这一惊非同小可,顾不得衣服还没换好,上身只穿了内衣,抢过丹尼尔手上的衣服,气急败坏地说:“你有病啊?这样一件像垃圾的东西要八仟块?钱又不是不能用,发什么疯!”
丹尼尔挨了骂也不生气,反倒委屈得像小媳妇似的,低声下气解释说:“你别生气,我还是买到便宜的,这一件本来要一万六,但我工作的百货公司刚好庆祝周年打折,大家都熟,所以明年的新货我用折扣价买到,赚了便宜……”
他愈说声音愈低,苏小小瞪他的眼光,简直像要吃人。
“你马上拿回去退了。”苏小小命令说。
“不行!那多没面子!再说,我也喜欢。”丹尼尔把衣服抢回去。态度悍然又委屈。
丹尼尔本名叫邱添财,是东区一家百货公司的橱窗设计师,和苏小小是同村长大、歃血为盟的“换帖兄弟”。在他们那个鸟不生蛋的乡下高中念了三年还没毕业,就只身跑到都市打天下,不知怎地,竟让他混到一所美术家政专校的文凭。毕业后当完兵,先后做过美工设计和服装设计师的助理,最后不知是不是运气到了,当上那家知名百货公司的橱窗设计师。
丹尼尔人长得算俊,个子中等,举止娘娘腔,比个性粗鲁诨号“男人婆”的苏小小还像女人;他比苏小小大五岁,两人从小就是一对“绝配”,也只有苏小小不噜嗦他“闲话”。乡下地方通常是野孩子的天下。丹尼尔长得像女人、个性像女人、感情也像女人;而苏小小野惯了,比起丹尼尔多了几分凶悍之气,每当她凶起来,丹尼尔在她面前总像小媳妇一样委屈。
苏小小从小和他厮混惯了,习惯他那种“性情”,也从来没当他是男人。
丹尼尔离开乡下到都市后,嫌自己名字土,又迷上了一位英国影星,就取了个一模一样的洋名字,不准人家叫他本名。苏小小斑中毕业来此念大学,理所当然就搬进丹尼尔租住的这层公寓,但贪的也是比外头便宜一半的房租。
“丹尼尔,”苏小小插着腰,上身仍然气得忘了穿上衬衫。“你知不知道八仟块我可以活两个——不,三个月!你居然用那么多钱买了那一件垃圾,你钱多是不是?用了都不心疼!”
“小小,你别生气,听我说嘛!”
“说个屁!”苏小小骂句粗话,转过头不理他。
“好嘛!我拿回去退掉就是了。”丹尼尔无可奈何地。
“退掉算你聪明。”
苏小小抓起衬衫闻了闻,然后穿上。听丹尼尔又说:“我的早点走了,这两天助理请假,害得我都快忙不过来,临时又找不到人手。”
“等等!丹尼尔……”苏小小听到这里,把边走边说已走到门口的丹尼尔拉回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说:“你刚刚说什么?你要找人帮忙是不是?”
“是啊,我这两天忙得都没睡过好觉,对皮肤伤害好大。”丹尼尔搔首弄姿,配上一副愁眉苦脸。
“那现在你不用担心了,眼前就有一个好助手。”
“你不用到酒馆上班吗?”
“不上了!”苏小小双手乱挥,像要挥掉什么噩梦似的。“才喝了他一杯酒干了二个礼拜的白工,已经很对得起他了,休想再要我去做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