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错愕地看着他,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禁气白了一张脸,无话可说。
李聿宸脸上不见任何惊慌之色,平静得让人猜不透他此时的想法。
文武百官看着祭坛上刚刚解决了叛臣谋反,正上演着兄弟阋墙戏码的律王,有些大臣听到律王的话,不禁猜测皇上大势已去,律王有备而来,今日定要在此夺位弑君,心里挣扎着要不要提早选边靠,以保已命。
可惜李凤玄冷漠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在每个大臣脸上扫了一眼,随后溢出冷冽的笑容。
扬手,招来左将军,指着祭坛下某些他早就看不顺眼的朝臣道:“把他们都拖下去斩了,天朝不需要这些只会捉权拢势,为祸百姓的害虫。”
“是。”听令行事的左将军立即命人将那些律王指出的人拖下去,而无端被飞来横祸砸到的大臣,则惊恐地大喊,猛烈挣扎。
“这就是你的做法?”李聿宸镇定地看着他问。
“五哥,你姑息他们太久了。”天朝的百年基业,便是被这群人一点点地啃噬干净的,“你的手法太温和,待除尽他们时,天朝只怕只剩下一个空壳了。”
“老七,暴政造乱世,而我不会让他们毁了天朝。”对于李凤玄的话,李聿宸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那样的脚步太慢了,五哥,我不想等到几十年后,才能看到天朝出现一片太平盛世。”那太久太久了。
李聿宸无话可说,此时再多的话都改变不了李凤玄的想法,他有着他的固执。
“五哥,不要恨我……我不能留下你让六哥抱有希望,兴兵京兆。”大哥,对不起,我的手终是染上了兄弟的血。
“老七……”李景淮沉痛地大喊,双眸暴睁,却被人制住而动弹不得,风炎也不知跑到哪里去。
李景淮眼睁睁地看着李凤玄手中的利剑向李聿宸挥下,寒芒三尺,刺目裂痛。
变故发生在顷刻间,李凤玄看着那刺入胸口的长剑,嘴角缓慢地流出鲜红的液体,手中长剑落地,忍不住向前踉跄了一步,抓住那持剑人的手臂。
站在一旁的吴桐悚然大惊,动如疾风般袭向伤了李凤玄的人,未想那人动作快一步先发制人,出手如电,先行闪过吴桐的攻击,没握剑的手对着吴桐一抓一擒再一用力,生生折断吴桐握剑的右手,脚下再使力踢向吴桐膝窝,“咔”的一声,腿骨亦断,制住了他的行动。
一切动作迅捷如豹,祭坛上看到他出手的兵将内心惊颤,冷汗顺颊而下。
“吴桐,不用反抗了。”李凤玄对吴桐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道,如一瞬间抛弃了什么东西。
“六哥……你真的回来了。”看着眼前的人,李凤玄笑得更加温和,他已有几年没有见过六哥了,没想到再相见,竟会是这般不堪的情形。
“老六!”意外于突然出现在太庙祭坛上的人,李景淮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那张似女子秀丽却面罩寒霜的脸不正是应该在漠北的李清询。
转头对上自始至终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如同戴了一张面具的李聿宸,他竟通知了老六回朝。
无视身旁的一切,李清询沉静如水的声音响起。
“你不该选这条路。”
李凤玄挑了挑眉,“为什么?”他只是为了他的理想而去行动罢了。
“这天朝经不起太大的风雨。”因为它早已经千疮百孔,“谋逆叛乱,这个消息如果传到边关,将会发生什么?会有多少百姓再受战祸之苦?”他苦守边疆多年,为的是天朝的平安,而不是看到兄弟相争,导致天朝最终分崩离析,被外族吞并。
“咳咳……”李凤玄突然一阵疾咳,鲜红的血染上李清询握剑的手,散在白雪铺就的地面上,触目惊心。
“我错了吗?”李凤玄脸色苍白地问,他以为他可以用最小的牺牲换来天朝未来的安稳。
李清询默然,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不想骗他。
“来人,传太医。”李聿宸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打破这无声却残酷的答案,命人找来随百官一同前来的太医。
“老六,放手。”上前,扶过李凤玄虚软无力的身体,拔出剑的伤处,不断涌出鲜红的血液,带着李凤玄的体温一点点地流逝。
捂在伤处的手蓦然抓住李聿宸放在他胸前的手,那只白皙的手霎时染上刺目的颜色。
李凤玄死死地握着李聿宸的手,气息断续地道:“五哥……你还是太过温和了……应该……把六哥的……狠心分你一点……这样我便没有牵挂了,呵呵……我看不到天朝的……盛世来临了,你……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
“说什么傻话,你不会有事的。”想要按住那不断流血的伤口,李凤玄却固执地抓着他的手不放。
“五哥,天朝不需要乱臣……贼子,我……不可留。”李凤玄脸上露出虚弱的微笑,看向李景淮,“四哥,我不后悔。”
眼中含泪,李景淮撇过头,咬紧牙关,咽下所有的酸涩。
“六哥,你没有做错,好好……保护这天朝。”李凤玄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语毕,像走累的人再也走不动一样,力竭地缓缓垂下了握着李聿宸的手,安然地闭上双眼。
看着手上染着的鲜血,李聿宸紧紧抱着李凤玄的身体,动也不动。吴桐已被人押下,律王的兵马眼见律王身亡,顿时茫然无措,弃械投降;而那些被律王下令处斩的大臣,却已身首异处,李清询本就无意救他们,那些老家伙早就该死了,老七不动手,他也会趁乱将他们处斩,天朝需要的是一个新纪元的到来,而不是一味地被一群老古董霸住不放。
不知过了多久,李聿宸放下李凤玄已没了呼吸的身体,站起身,目光炯然地看着祭坛下重新站好的文武百官。
在他眼中,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又有什么东西形成了,李景淮握紧双拳,不忍看李聿宸此时的神情,那份坚强,是用兄弟的血换来的。
“众臣听御,谋乱天朝者,杀;叛党同谋者,杀。”
李聿宸此话一出,众臣哗然,与方敬安或律王有关连的朝臣都不禁打个寒颤,模了模自己的脖颈,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在他们眼中一直温和宽厚的圣上。
在那张他们所熟悉的脸上却有着他们所不熟悉的神情,冰冷威严,君临天下。
“方敬安意图谋反,律王护驾而亡,方敬安一党被凛王援军擒获,方敬安当场引首自刎,另有部分朝臣被叛军所杀,礼部妥善安排其家人;御史台负责彻查方敬安一党余孽,酌情定罪,罪不及方家老弱妇儒,将其流放出京,永世不得回京兆。”一字一句,李聿宸说得清楚,“有泄露今日发生事情者,杀无赦,罪连亲族。”
冰冷的眼神扫过下面每一名大臣的脸,被看到的人都垂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臣等遵旨。”
“起驾回宫。”李聿宸踏下祭坛,头也不回地离开太庙,藏在衣袖下染血的手握得死紧,关节握得惨白。
看着那抹挺得比任何时候都直、都硬的背影,李景淮渐渐红了眼眶,一滴泪水悄然落下,为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的李聿宸哭出他的心伤。
李清询抱起李凤玄的尸体,平静无波的眼中,泛着外人难懂的波滔。这双杀过无数敌军的手,第一次也是唯一次染上亲人的血,足够他铭记一生。
德韶五年,枢密院院使方敬安拥兵叛乱。凛王李清询率军平乱,律王救驾而亡,年二十五岁,无妻无子,以国礼葬于太庙左邻皇室墓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