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人将你娘掳回了京城。”李聿宸肯定地道。
“娘亲不见,外公心急如焚,派人四下找寻,直到我们出生,也是娘亲死后,爹爹派人送信给外公,告知他娘亲已亡。但娘亲入了方府的大门便是方府的人,爹爹只是想娘地下安眠,才派人通知外公,外公想带娘亲回江南下葬,爹爹烧了娘的尸体,将骨灰收起,不让外公如愿。”方玉雁语音平淡地道。
“你娘是难产而死?”由方玉雁话中听来,李聿宸猜测道。
方玉雁摇了摇头,“不完全是,娘亲被爹爹掳回京城,一直关在方府,娘亲性子倔强,才艺样貌皆佳,怎会甘心屈服于爹爹。怀上我与倦宴后染了一场风寒,身子便不再康健,能坚持生下我与倦宴已经算是奇迹。倦宴方落地,娘亲便走了,所以从小爹爹便不喜欢倦宴。”而她因相貌较像娘亲,方敬安对她百般疼宠。
“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对外爹爹说我与倦宴是方夫人所生,但是我和倦宴与方夫人并无相像之处,更何况方夫人一次也没有抱过我们,大哥、二哥的眼神中也有着疏离。所以我便去问了女乃女乃,她茹素多年,生前对娘前也有过照顾,便将事情告诉了我与倦宴,还帮我送信给外公。”
“你外公要你为你娘报仇吗?”李聿宸不知她知道这些事情时是何年纪,又是何种心情,于他而言却是叹息多过愤恨。
玉雁再度摇首,“外公不想我们被仇恨纠缠,心中虽然悲愤,却不愿我们报复。”外公是理智的人,明了仇恨只会让他们痛苦,更何况那个仇人还是他们的爹。
“我想扳倒爹爹,只不过是为了自己与倦宴,我们自己的人生,不想被人掌控于股掌之间。”轻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李聿宸二度转过她的脸,看到她脸上的泪痕。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性子很像你娘?”李聿宸抚着她的头,微微笑道。
“没有。”在那个家中,谁也不会真正去了解谁,谁也不会将真性情表现出来。
以指轻抚她细致的面颊,眼中有着心疼,对于她没有说出口的话,他明白,因为他生在一个更加深沉、复杂的家中。
“想哭的时候,就哭出来,朕不会笑话你。”
倔强地咬着下唇,她不需要如此短暂的温情,那只会成为回忆中最痛的一部分。
这个小女人……李聿宸哭笑不得,说她聪明,有些事却看不透。
修长的食指挑起她的下颌,既然她不明白,那他就说到她明白,拐弯抹角不是他的作风。
“我不需要甜密的回忆来填补在冷宫的寂寞。”被迫对上他的黑眸,方玉雁抢先一步说道,既然他非要将事情说开,她也不好再逃避。
“你如此肯定朕会将你打入冷宫吗?”
“即使你不想,文武百官也会联名上奏,罪臣之女怎可容于天朝,楚大人第一个便会反对。”方玉雁声音沉闷地道,树倒众人推的道理她清楚得很。
李聿宸凝视着她,半晌,突然轻轻地吻了她一下,退开时,大掌握住她放在胸前的素手。
“玉雁,朕不想骗你,方敬安在朝专权多年,结党营私,贪腐舞弊,近年坐拥兵权,欲意叛乱,若非朝中非是他一党专权,只怕他早已逼宫,改朝换代,此等大罪,朕绝不可能姑息。”李聿宸素来温和的眼眸此时褪去那一层伪饰,充满着肃杀沉郁。
早看出他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听到这样的答案方玉雁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只是更加肯定自己的的想法,心中却意外地感到阵刺痛。
“不要胡思乱想,听朕说完……”见她眼神一动,但知她在想什么,此刻的她一切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映在眼中。
“要对付方敬安的不止朕一人,老七布局多年,只为争得大位,他指使淑妃杀你,你若死,天朝还可再安静一段时日;你若不死,老七必反,他不会等到天朝下一代皇子出世,不会等朕大权在握时再动手,而方敬安等的便是老七逼宫这个时机。”李聿宸尽力便自己的声音听来很镇定,眼中绝望的神色一闪而过。
“介时,非是老七派人先下手为强,除掉方敬安;便是方敬安带兵‘救’朕,乱阵中杀了老七,再除掉朕,以得天下。何况四哥也不会坐视一切发生,不管朕与四哥、老七谁得天下,方敬安都必须死,天朝不可再任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方玉雁没有忽略他话语中的冷意,她爹做了什么她同样一清二楚,可是……
“皇上想说什么?”他为何要告诉她未来局势的变化?
“只要方敬安不先动手,朕便可保住你。”方敬安如在叛乱前先一步被杀,罪不及亲族。
玉雁挑高了秀眉,“我爹怎么可能坐以待毙。”深沉如她爹者怎么会在这时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所以,我要逼四哥和老七提前动手。”
“借刀杀人。”同时也是一网打尽,方玉雁立时猜出他想做些什么,“你何必费此心思?”她不明白他这个举动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或者……她只是不能确定。
“为了天朝,这是最好的办法,而为了朕自己,朕不想失去让朕动心的女子,朕已经失去太多了。”低沉的语调中有着最深沉的无力,这就是身为天家人的悲哀。
“在意吗?”
“你可以令这安然地跳动。”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李聿宸道。
直视着他的黑眸,方玉雁松口气地叹息道:“足够了。”明了他的心意,虽不言爱,但她对他的情不变。
“会满足吗?”女人一生最爱听到的话,他不会说,那个字对一位君主来讲重如泰山。
“贪心不是我的作风,以后我可以让他说给我听。”手抚上平坦的月复部,那是她和他的孩子。
微微勾起唇角,为她的善解人意与平和。
“答应朕照顾好自己,不要去问未来会发生的事。”她只是想扳倒方敬安,而他是要杀他,说过的话与将发生的现实是不同的,现实更为残酷。
“我现在是病人不是嘛!”她知道有些事势在必行,无可改变,她不想在彼此坦白后,而拖住了他行动的脚步。
抵住她的额,李聿宸露出安心的笑容,眼神里有着没有说出口的两字。
第九章风停云散(1)
自那日看过方玉雁后,李聿宸便着手开始布置,四哥与老七、方敬安三派暗中集结的兵将全动了起来,随时可能会发生宫变。
而这几日间方敬安一派在怀王与律王的联手夹攻下,乱作一团,往日在方敬安身边的心月复要臣几乎被除尽,布置在台面下的暗桩也在一夜间被人拔除。
此时,楚沂又搜集到方敬安私扣边关粮晌,结党营私的证据,一夕所有矛头都指向方敬安。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可谓逼方敬安不得不反,只待时机成熟。
按下围逼方敬安的步子,李聿宸命人公开方玉雁重伤昏迷的消息,于是决定择日再往太庙祭祖,求祖先保佑,护得惠贵妃与月复中胎儿周全。
流言传出,众臣皆道皇上对这位惠贵妃想必是动了真情,才会如此忧心惠贵妃的伤情,对于皇上前往太庙的理由,也是在情理之中,无可反驳。
怀王李景淮得知这项消息后仅是沉默了许久,然后写下一封信交给风炎,命他送到已集结在城外十里的兵将,一切按信中行事,不得有误。
律王李凤玄自信一笑,没想到他五哥会选在这种时候去太庙,五哥是真没看出他近日连番的动作,还是非常有把握可以在太庙拿下欲作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