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她打从心里不愿意天养再见到那个阴无邪,只是……她管得了天养的人,可管不着天养的心。
瞧瞧那孩子,就只是要见那阴无邪一面,他便开心得像个什么似的。
唉……作孽、作孽呀!
*****
天养到了学堂,才发现昨儿个还好好的学堂,今儿个却让官府里的人给封了。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天养急得拿手去拍学堂的大门。
“开门、开开门哪--”天养一遍又一遍地叫门。
“这位小兄弟,你别拍了,要是让官府的人看见了,只怕连你也要惹祸上身。”一个住在附近的老朽走出来劝天养。
天养急忙转身,瞅着老人问:“这位老人家,请问一下这学堂发生了什么事?”
“出事的不是学堂,是阴家。”
“阴家!”天养惊骇地问。
“听说阴老爷犯了贪污的罪,一大家子的人都被牵累,全让衙差收押进大牢里;这学堂是阴老爷办的,当然受到牵连。”
“贪污罪!不会的,咱们镇上的人全知道阴老爷这一生为官清廉、乐善好施,他怎么会污百姓的钱呢?不会的、不会的。”打死天养,他都不信阴老爷会作歹事。
“老朽也不相信阴老爷会贪污,只可惜咱们都不是皇上大老爷,没那个能力帮阴老爷平反。
“听说这一次阴家的罪累及五族三代,一大家子几百口的人都要被论罪了。”
五族三代!
几百口的人!
“怎么会这么严重?”不会吧!“还不是阴老爷不会做人,得罪了小人。咱们皇上爷耳根子软,听信枕边人的馋言,所以,阴老爷一家就活该倒霉成了阶下囚……”老人家话还没说完,天养已一个转身,急着要离开。
“小兄弟,你要去哪?”
“我去官府申冤。”
“你别傻了,这会儿大家躲开阴家都来不及,你去凑什么热闹?”老人拉着天养,要他别冲动。
“再说,申冤可是要递状纸的,现在咱们城里没个状师敢接阴家的状子,你一个穷酸,能做什么?
“而且,你以为这案子是谁栽赃的?还不是上头那些大官们,你一无功名在身,二无家世背景,你拿什么去跟那些大官们斗?想想看,阴老爷是何等名望的人,堂堂的相国都让那些奸佞小人给斗垮了,你一个年轻小伙人又能成就什么事?我劝你别做傻事。”
“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阴老爷一家被污陷吗?”天养紧握的手掌微微发颤着--为天理、世道的不公。“这事自有天理在。”老人只能这么期待着。
但天养不愿坐以待毙。
他得做些什么事,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无邪在狱中受苦。
*****
天养买了些吃食去探监,却让狱卒们挡在门外盘问。“你是阴家的谁来着?”“谁都不是。”“不是来探什么监?”狱卒们粗声粗气的欲赶天养离开。“差爷们,你们行个方便吧!让我见见阴家的人,这些……这些银子你们拿去买个小菜下酒。”天养塞给衙役们几块碎银子。那是他攒了大半年才存得的一点钱。
“让我见见阴家的人,我只想知道阴家大小姐过得好不好?”
“在牢里,她怎么可能过得好!”
“你们就让我进去见她一面,一面就好。”天养不断地恳求着。牢役们嫌他烦,只好放行。“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你可得长话短说。”衙役像是施恩似地给了天养一个方便。“谢谢、谢谢。”天养不断地称谢。
*****
等了好久,天养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无邪了。
“是你!”一个卖货郎!无邪还当是谁能这么勇敢,在这风头上,还敢沾上阴家这团秽气,进牢里来探望他们阴家人,原来是个跟她们阴家没有任何牵连的卖货郎!
“你怎么来了?”他不明白在这个当口,他这么贸贸然然地来见她,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吗?
天养知道,只是放在他心头的不是他的安危,而是另一回事。
“我们约好今天要见面的,不是吗?”天养将昨儿个编好的鸟及蝶儿连同几面花帕子放在无邪手里。
他依照他的承诺,送来花帕子跟草编的小玩意。
无邪手里捧着那些东西,看了好久。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其中的意义却在无邪心中无限地扩张开来。在这一瞬间,她想到家里刚出事时,父亲的门生们一个个无情地离开,急欲与他们阴家撇清关系;而今,一个小小的卖货郎,只为了他的一句承诺,竟挺而走险送来这些东西!
顿时,无邪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地滚落。
看到无邪落泪,天养顿时慌得手足无措。“别哭,你别哭呀!我、我……我手头上还有点银子,我会请最好的状师替你们家洗刷冤屈,你们阴家绝对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别哭呀……”天养递上花帕子,想替无邪擦眼泪,却又怕冒犯佳人。天养顿时夹在该与不该之间犹豫、迟疑着。
倒是无邪先察觉到自己的糗相。
出事时,她都没哭了;现在,她已看淡生死,却在他的面前落泪!真是可笑。
无邪抹了泪,坚强的要自己别哭。
“这城里的人都惧怕庞国丈的势力,我爹既是得罪了小人,我们阴家便早认清自己这辈子是别想再翻身了。而你……你别做傻事,别把银子浪费在我家。在城里,没个状师敢接我们家的案子,你别做徒劳无功的事。”他别那么傻。
“不!你别这么沮丧、这么失望,就算是这城里没个状师愿意替你们阴家打官司,那也不要紧,这城里没有,那我就到邻镇去找;邻镇要是没有,那我便下江南去找。我会一个城一个城的找,就不信这世上没有个公道、天理在。阴姑娘,你别灰心,你等我的好消息。”天养叫无邪等他。
一定要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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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养,你上哪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王媒婆早等着了,你知不知道?唉!你这孩子都要成亲了,怎么还这么不经心,没记性……”芳姨一见天养进屋,就直跟在他的后头直打转,口中还叨叨念着。
芳姨话没停过,而天养也从头到尾都没转过脸来看她过。
天养收拾了几件布衣短褂,又拿了几件细软,这举动看哑了芳姨。
“天养,你这是在做什么?”
天养没回答芳姨的话,是芳姨觉得不对劲,赶紧跑到文大娘的房里,让文大娘来劝他。
“那孩子不知是吃错什么药了,一回家,什么话都不说,收拾了几样细软,像是要离家似的。文大娘,你快去瞧瞧,慢了,只怕你连儿子都要丢了。”
文大娘一听,连忙抛下绣针、绣线,赶紧跑去见儿子。
天养手里正拿着他们多年来的积蓄。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文大娘问。
“娘,阴家有难,孩儿不能不管。”
阴家!
又是阴家!
又是那个阴无邪!
“你这孩子是着了阴无邪的道了是吗?这几年你嘴里念着、心里想的,全是她。这会儿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娶妻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
“娘,你这是说哪去了?阴家现在官司缠身,一大家子几百口人全收押关进牢里……”“所以,这会儿你拿着你攒了几年的银子,打算投进阴家那个无底洞里是吗?你这个傻孩子,你以为你那几块银子能济事吗?“想那阴家财大势大,他们都扳不倒的案子,你一个卖货郎能做什么?你那几块银子又能做什么?”文大娘直骂儿子傻。
他是傻没错,要是他不傻,他也就不会明知自己没有希望,却苦苦守着一个阴无邪,不敢或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