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溯方决定先安置好她,再回来向大师兄解释清楚。
“走吧。”
两人才转过身,走没几步,洞门又被打开。
一身黑衣的曲残郎狂奔而出,拉过她纤瘦的身子,紧紧地拥她入怀。
“就这么走了,你甘心吗?”他埋在她的颈窝暗哑低语。
“残郎……”
她简直不敢相信,怕是梦般地伸手碰触他的背,是温暖、真实的……
“你怎么会……”她睁着一双朦胧泪眼,又是哭又是笑的。
“匀红全说了,你怎能这样对我?”
“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你的承诺,你的一切……别走……”他贪婪地汲取她的发香。
玉轻吁一口气,欣喜的泪水从她合上的眼角溢出。
“好……不走……我不走了……”
她在曲残郎的怀里轻泣,苍白的小脸上有着深刻的幸福。
死在他怀中,也算是一种幸福……
※※※
玉的病如同野火燎原般,迅速地啃噬她的生命。
所有的汤药,才含进嘴里,还来不及吞咽,就全给呕了出来。
食物也一样无法下咽,只能勉强喝下流质的粥品。
这日,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雪终于停了,玉撒娇地吵着要出来走走,曲残郎拗不过她,只好叫晴玉为她穿上厚袄子,抱着她到竹亭。
玉靠着铺上狐皮毯子的倚栏,细弱的手臂环上曲残郎腰。
她亲昵地俯贴在他胸前,心满意足地聆听他稳健的心跳声。
“怎么样?会不会冷?身子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他一连问了好多问题。
“我很好,身子也没事。”
“冯飞又出寨子去寻药了,你把那两本药书给他了?”
“嗯……”玉微微气喘,怕被曲残郎发现,连忙将脸埋进他的胸怀。
“那是你最最宝贝的东西,怎么舍得送他?”
“总是得把药书传下去啊……”
“我不喜欢听你这么说。”他拧起眉,不悦地截断她的话。
“那我说别的。听晴玉说,今天有芙蓉镇的探子回来?”她又咳嗽了两声,拉出手绢捂住嘴。
口里腥黏的感觉,让她知道又咳出血丝了。
微抖的手收紧绢巾,不想让他瞧见。
“嗯,晌午时到的。”他抚着玉的发说道。
“那……有没有我爹和弟弟的消息?”
“如我所猜测的,那些山贼果然对你爹下手了,还好只损失一些现成的银两,人倒是平安无事。”
“玉柏呢?”
“记不记得前些日子他来看你?”
玉点点头。
“我看他对商行的生意很有兴趣,就让他进了我们在芙蓉镇设的商号学做生意;你想他吗?要不我让他搬到寨子里陪你?”
玉撑起身子,摇摇螓首,“有你陪着我就够了。”
曲残郎咧嘴一笑,再次将她拥进怀里……
※※※
玉回到房里,觉得很累,什么也没吃就睡了。
当她再醒来时,竟已是深夜。
她动作缓慢,艰难地撑坐起身子,光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让她十分费力。
她吁了口气,雪白的额际已经泛出薄汗。
伸出瘦削的手,她轻抚着身旁熟睡的曲残郎的脸庞。沿着他那刚毅俊朗的线条,细白的小手在抚触到那道红疤时停住。
曲残郎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深邃的墨瞳与她清澈的眸纠缠。
“我吵醒你了?”
“没有。”他是练武之人,对声音原本就很敏感,早在她起身时,他就醒了。
玉轻轻挣月兑他的手,再度抚上那道疤,细声地说:“残郎,这疤……我可以治好它。”
曲残郎坐起身。
“怎么?开始嫌弃我了?”薄唇扬起,低低地哑笑。
“不是……”玉虚弱地轻语,眼眸晶晶亮亮的,却布上一层水雾。
“以前不肯医好它,是因为我自私,我希望它永远留在你脸上,那就不会有人跟我抢你……”
“那现在又为什么要医好它?”
她的话把曲残郎的心,填得满满的。
“因为……”玉美丽的脸上绽出一朵凄艳的笑花,“因为再不治好它,我怕来不及……”
颤巍巍的唇瓣还没把话说完,曲残郎就已欺身堵住那张略显苍白的菱唇。
她没有挣扎,柔顺地任由那男性粗旷的气味侵人檀口,肆情地与她的小舌纠缠。
他精壮的昂藏身躯轻压住她纤瘦的娇躯,发现她又比前几日瘦了些,不由得无声低咒。
他尽可能不压疼她地侧身搂住她,胸口像是被猛捶般揪痛。
玉细喘着气,在他耳畔孱弱地轻语:“残郎……你答应我……”
“什么?”他猛觉自己的腮鬓间竟一片湿濡。
这是泪吗?
“你答应我,别忘记我好吗……好吗?”
玉的意识逐渐模糊。
曲残郎不肯回答,生怕他一答应,玉就会放心地走了。
她猛地喘了几口气,俯在床沿又是一阵猛咳。
“儿!”他一惊,赶紧起身拍抚她的背。
她一手捂着嘴,一手忙推拒着想抱她的曲残郎,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剧烈的喘咳,加上狂呕,直到大量的鲜血染红她的手,滴落到地上……
※※※
玉失去意识地躺在床上,晴玉守在榻前,一双凤眼哭得红肿。
“残郎……残郎……”
轻轻柔柔的低喃传进曲残郎耳里,他急忙奔至床边,紧紧握住玉的手。
“儿,我在这儿!”
长出细胡髭的下颚,厮磨着她柔软的手心。
“大师兄,儿只是在呓语。”褚溯方虽然不忍,但仍对他说道。
曲残郎倏地起身,一把擒住冯飞的领口,狂恣大吼:“你是大夫呀,怎么不救她,她不是把书都送你了吗?”
冯飞没有挣扎,任他抓着。
身为大夫,没有什么比无能为力救人,更让他难受的了。
“大师兄,别这样!”
一旁的褚溯方和路匀红,都忙着排解。
“残郎……”玉又开口唤他。
她的呼唤惊醒了曲残郎。
“残郎……”
她的声音微弱,却依旧轻柔好听,原本红润的脸蛋虽然消瘦了,但仍然绝美动人。
曲残郎再度倾身握住她的手。
“儿,醒来,我不允许你死,醒来……”
他从来不曾有过这么恐惧的感觉,仿佛灵魂随时会被抽离似的。
奇迹似的,他的叫唤竟让玉的眼睫动了动。
“儿!”曲残郎狂喜。
那双温漉晶眸果真再度睁开。
曲残郎当然是欣悦的,但懂得医术的冯飞,脸色却更形难看。
依玉的病况看来,分明是病入膏盲,只剩下一口气了,突然清醒,怕是……回光返照了。
“残郎……”她掀动干裂的唇,咽声唤道。
玉自己也知道时候到了,可是……天啊!她多么舍不下她的残郎。
“残郎……”她睁着泪眼,净是满满的深情,“知道吗?我好爱你,好爱好爱你……”
曲残郎亲昵地拨开她额上被汗浸湿的刘海,轻轻地印上一吻,强忍住蓄在眼眶的泪,不让它落下。
玉有些失望,她多希望他也能说爱她……
但是够了,她也该满足了,至少能在他怀里幸福地走。
可泪水却揭穿她强装的潇洒,强行撕开她的伪装。她贪求地纵容自己,再许下一个愿望。
“残郎,有时候我真怨你的狠心,可是偏偏我又是这么爱你。可不可以……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我可不可以不做你的妾而是妻,你可不可以……就算一点点也好……可不可以爱我……”
哀着曲残郎的手一瘫,无力地垂下床沿。
“不!”他眦目狂喊,“你醒过来!醒过来,谁……谁许你走的!”他猛地扣住玉的肩使劲摇晃。
苍白的脸已无血色,本该是笑语灿烂的红唇泛着灰白。
曲残郎将她揽进怀中,痛哭失声。
“儿……你不是要听我说爱你的吗?我爱你!爱你!傻儿……我早就爱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