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娶步灵均是娶定了。”望着不停狂饮的好友,莫且扬非但没有同情和安慰,相反地,他的语气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玉荆风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再度替自已将酒杯斟满。“我让你进来衍风居,可不是方便你进来取笑我的。”说着又是一杯酒下肚。
莫且扬状似无辜地耸耸肩。“那你要我说什么?一进屋就只见你拚命地灌自己酒,想当然耳,一定是婚事没转圜的余地。”
出色的脸上虽然挂着惋惜的神情,但眼瞳却没半点同情的眸光。
“你明知道我的心里除了云音,再也容不下另一个女人的,而现下,我爹却硬逼我遗弃她,去娶那个未曾谋面的步灵均!”烈酒有如火般烧灼了他的胸腔和胃,却比不上他心口那道被情爱撕扯的伤口辛辣。
莫且扬伸手挡下他就口的酒,促狭的眼神变得正经。“我从来也不觉得你爱路云音,充其量你只当她是另一个荆璞。”玉荆风一愣,随即狂放大笑。“荆璞?你怎么把音儿比作荆璞?这实在可笑!”他笑得弯腰。
荆璞是荆风的妹妹,生性胆小怯懦,见到生人就像见鬼似的躲在人后,和他尤其无话可说,因为荆璞老远一看到他,就马上逃得远远的。
“我并不是说云音像荆璞,我的意思是,你错把疼惜和同情当成爱。”莫且扬将酒杯递还给他。
玉荆风眸光微敛。“不!我是爱着音儿的。”
莫且扬不置一语地瞅着他,为两个人再各斟上酒。
他心想,荆风一定没发现,当他说他爱路云音时,语气是多么地不肯定。???元仲卿一早风尘仆仆地从西城赶回来,为的就是要见他日夜思念、魂萦梦牵的表妹步灵均,没想到一回家,听到的竟是母亲告诉他,步灵均再十天就要出嫁。
“仲卿,你就听娘的,别再死心眼,人家灵均自小与玉家就定了亲,你又不是不知道!”元夫人苦口婆心地劝道。
其实在她心里,本就不愿意让仲卿娶步灵均,不为什么,只因为仲卿是独子,而均儿那身子……“娘,我和均妹打小一块儿长大,一起玩耍、读书,对她的感情并不是短短一两天,更不是一、两年,而是长长的十八年啊。这十八年来,是我悉心呵护她娇弱的身子,是我陪伴她熬过丧母之痛的,那玉荆风凭什么从我身边夺走她,而我又为何要将心爱之人拱手让人呢?”斯文的脸上充满不平与怨怼。
“唉,你这孩子……怎么……”元母气得不知该怎么骂他,索性拉下脸来,用母亲的威严去压他。“不管你有多爱均儿,从今天起,娘要你彻底忘了她,我已经托主媒婆帮你物色几个不错的闺女,反正除了均儿,随便你娶谁都好!”
不!他不甘心。
说什么也不能让均妹嫁给别人,均妹是他的!
元仲卿原本温善的眼神霎时变得森寒,不再理会母亲的唠叨,一旋身便往外冲出去。
“仲卿……仲卿!”元夫人望着儿子的背影,只能气恼地在房里跺脚。???一阵微风乍然吹来,将水榭前池塘里的水都给吹皱。
身穿一袭女敕青衫袍、乳白对襟背子的步灵均,正无聊地倚在回廊的椅子上看鱼儿优游。
素颜未着半点脂粉,小巧的檀口泛着自然的珍珠粉红,黑亮柔顺的长发只梳了个简单的髻,唯一的装饰物是支翠玉簪,后面的发有如瀑布般披散在背。
“均妹!”
元仲卿一绕过回廊,惊喜地看见心上人恰巧在这里。“我正要去找你呢!”
“表哥,你从西城回来了?”步灵均站起身,静静地等他靠近。
“嗯,我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急着来看你——”元仲卿倏然住嘴,怕这太露骨的爱意会吓坏她。
步灵均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只是用她莹亮的黑瞳静静瞅着元仲卿,等着他说下去。
“这月皎也真是的,今天有点凉,也不知为你多披件衣裳。”元仲卿随口找个话题,想藉此冲淡尴尬。
“表少爷,您真是误会奴婢了。”
月皎笑吟吟地走近他们,在经过元仲卿面前时,还刻意抖了抖手腕上的短袄。“正因为天凉,月皎才赶紧回房为小姐拿这短袄的,否则您几时见我让小姐单独一个人的?”
元仲卿愣在那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反倒是让步灵均为他解困。
“就只知道欺负表少爷老实,教你识字时,怎么就不见你如此伶俐!”她的语气中倒没带叱责,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元仲卿难堪。
月皎不过十五岁,七岁才进府跟了步灵均,年纪虽小,但却很机伶细心,只是童心未泯有些淘气。
虽然明知主子不是真的骂人,但月皎还是踮了脚向元仲卿行礼道歉。“小姐说的极是,月皎知错了,这就向表少爷认错。”
“免了,免了。”元仲卿一点也不介意地摇摇手,没瞧见月皎调皮地吐了吐粉舌。
“表哥,你刚回南城,怎么不在家休息,顺便陪陪姨母?”她一边在月皎伺候下穿上短袄,一边询问元仲卿。
“这……我……”面对她谦顺有礼的问话,他再一次口拙。
三年下来,每每到唇边的话,总是因为他的懦弱和胆怯,一次又一次地吞回他的肚子里。
元仲卿苦涩地一笑,如今他终于要问出口!并不是他终于鼓起勇气,而是再不问,他将会再也没机会问。
“均妹,我……我是因为听到你要嫁给玉荆风,所以……”“所以才特地跑来见我?”步灵均这才发现,表哥的眉头从刚才就不曾舒展。
“嗯,我……”望着步灵均漾着单纯的翦水盈眸,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他全豁出去了。“均妹,别嫁!不要嫁给玉荆风!”揪住她香软的身子,斯文的脸除了痛苦之外,还夹杂着释放出情感的快意。
“表哥!?”
“表少爷!?”
步灵均和月皎同时被他这惊人之举吓坏。
步灵均惊讶地睁大双眼,似乎无法想象一向温和的元仲卿会大声地嚷着要她别嫁。
元仲卿的勇气来得快也去得快,一发觉自己的举动过于鲁莽,他马上松开手。
“玉荆风人品如何、个性如何,关于他的种种,你一点也不了解,就这样成亲,你是不会得到幸福的!”他恢复一贯理智的语调,又是一派温文儒雅。
“这门亲事是爹亲口允的,我想他老人家不会害我的。”她其实并不想谈这件事,因为这会让她更加烦躁。
“姨父那么多年未与玉家联系,更何况那个玉荆风长得如何,我们就更不清楚了,说不定他是瘸脚断腿,或是满脸横向的野汉子,难道你也真的要嫁?”他故意说得恐怖些,希冀步灵均会因此反悔这门亲事。
“表哥!”步灵均微怒地喝阻他别再说下去,因为他说的正是她所害怕的。
不是她以貌取人,而是她一想到要和一个陌生人共度晨昏,心就无法平静下来。
“均妹,只要你不想嫁,姨父是不会勉强你的,表哥更是站在你这边,走!这就去跟他老人家说你不要嫁到玉家去。”
元仲卿一个劲儿地拉起步灵均,二话不说地往大厅走。
“表哥!”步灵均用力甩开他的手。
这大概是一天之内,叫他表哥叫得最多次的了。
“我爹他老人家最希望见到我有一个好归宿,他一直坚信玉家会因为他的相救之恩而善待我,为了他的心愿,无论玉荆风是俊俏是丑陋,我都嫁他嫁定了。”她努力伪装自己的坚强,好让元仲卿打消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