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罪公公事小,若是出尔反尔惹恼了皇后,这一怪罪下来,他不仅升官无望,还有可能获罪,头顶这顶乌纱帽就要不保了。
“要一个女儿嫁有何难,你忘了那贱人生的小贱人吗?”何云芳满脸恶毒,口气嫌弃地说道。
他略微迟疑地咽了咽唾涎,“妳是指……呃……无眠?”
“除了她还有谁?小贱胚配傻王爷不就是相得益彰的一对,别说你舍不得。”她眼神凶恶地一瞪,由不得他说不。
“这……”他干笑地直搓手,妻子的凶悍让他不敢有一丝意见。
第1章(2)
“太过份了!老爷夫人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他们不怕有报应吗?丧心病狂的只想到自己,全然不顾他人死活……”
头扎双髻的稚颜丫鬟怒气冲冲的走来,她边走边骂、双眉横竖,全无尊卑地指责老爷夫人的不是,一张臭脸彷佛是她被转手卖掉,还卖入窑子里,因此她义愤填膺、不甘受辱。
她手里提着装满红花的小篮子,稍嫌吃力的走着,一间不算宽敞的小跨院植了几株桃李,一名身形单薄的妍丽身影在树底下清洗新摘的甜桃和酸李。
为主子抱不平的小丫鬟走进住两个人刚刚好,多一人就嫌挤的偏僻院落,一张停不下来的嘴仍在嘟嘟囔囔,似乎不把肚子里的话全说出来,她会憋得月复痛。
“……什么天大的喜事,真要有那么好,大小姐和二小姐不抢破头,哪会轮到我家小姐?分明是柿子挑软的吃,欺人太甚……”好事分不到半桩,祸事倒从天而降,老天爷不长眼,专欺好心人。
蚌头不高的冬雨难掩怒色,虽然事不关己,但她却气红了眼,腮帮子鼓鼓的。
“妳在咕咕哝哝什么?是谁又给妳气受了?瞧妳一大早像根小爆竹似的,快要把自个儿给炸了。”整张脸都是红的,再扎个冲天辫就更像了。
“小姐,妳还有心思取笑我,就要发生大事了,我看妳想笑也笑不出来,连哭都哭不出眼泪。”叫什么……对!欲哭无泪啦!
轻拭额上香汗,容貌秀丽的单无眠露齿一笑,“在妳眼里,哪件事不是大事,妳就是爱大惊小敝,母鸡不下蛋妳也慌得好像整窝鸡全得病了,隔天死得一只不剩。”
这个冬雨呀!就是太孩子气,老是长不大,动不动就大呼小叫,让人着实为她伤神。
“小姐,妳不晓得老爷、夫人刚刚为妳决定了什么事,要是妳知晓了,肯定比我还要气愤!”她气呼呼地嘟着嘴,活似受了很多的委屈。
“好了,冬雨,别把自己气成酸果子,爹和大娘又做了什么,让妳不怕挨藤条地咒駡个不停。”她真的不希望再看到她因自己而受罚。
一听到“藤条”两个字,刚及笄的小丫鬟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眼露惧色,见状的单无眠不由得在心里苦笑。
虽然名义上她是县太爷千金,可生母其实是服侍大夫人的小婢,因模样秀美而被她爹看上眼,收为通房宠爱了几年。
连妾都不是的身份,可见有多辛苦,何况还有个妒心重的元配在一旁虎视眈眈,多有刻薄,生下一女后便一日不如一日,体弱多病,不久就因失宠而被打回原形,久病不治死于佣人房。
而她空有小姐之名却无小姐之实,看到她就想到她生母的元配夫人,怎么有可能善待她,表面上做足了样子,要下人们喊她一声三小姐,私底下以欺淩、奴役她为乐,常以管教为名不给她饭吃。
因此和两个姊姊一比,她的身形就显得薄弱了些,一如春水河畔的杨柳,一起风,整个人轻如柳絮,几乎给卷到半空中。
所幸人的韧性是可以培养出来的,在如此艰困的环境中,她还是模索出一条生存之道,只要少顶撞、少出现在大娘面前,她所受的活罪就少一点,也能偷得几日清闲。
“不说不气,说了我心头直冒火!我刚才打从厅前经过,偷听到老爷和夫人商议要把妳嫁给天城的傻子王爷乐王,牺牲妳替老爷打通官路。”傻子耶!这种男人还能嫁吗?根本是卖女求荣。
“什么乐王?!”脸色刷地一白,她惊得滑掉手中的鲜桃。
那个曾是天纵英才、智勇双全的二皇子,如今是整日傻笑,不知今夕是何夕的乐王?
“听说天城里的高官大臣都不愿将闺女下嫁,怕误了女儿一生,纷纷佯称有婚约在身,推却婚事,只有像老爷这样的小辟才急着巴结,巴不得马上和皇室攀上关系。”冬雨说得很愤慨,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她的意思非常明了,真正疼爱闺女的官员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狠心割舍心头肉,是非不分的只求自己发达,罔顾一入侯门深似海的悲凉。
老爷的全无父女情教人心寒,嫁猪嫁狗也比嫁一个傻瓜好,一旦嫁入乐王府,她家小姐的苦日子才要真正开始,而且永无逃开的机会。
“妳真的听见爹爹要将我嫁入乐王府?是不是妳听错了?爹他不可能……”话到一半的单无眠无法再为爹爹说项。连亲生女儿都视若无睹的人,他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小姐,奴婢听得一清二楚,绝无耳误,而且还是夫人的提议。她说,养着一个不事生产的人,不如让她去做些有意义的事。”夫人的口气是幸灾乐祸,存心看人笑话。
“大娘她……”她不由得苦笑,拾起滑落的桃子继续清洗。“如果是由她口中说出,八九不离十是千真万确,她一向对我小有微词。”
“什么小有微词根本就是把妳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看待,每隔几天就显显官夫人的威风,要小姐做这做那,不时言语羞辱、动辄打骂,小姐的处境还不如奴婢快活。”至少她每个月还有薪饷可领,虽然少得可怜。
曜阳王朝的奴婢制度采终身买断和签契约型,以几年为限,冬雨家贫,家中食指浩繁,因此以十两卖断,卖身为婢。
不过,管帐房的老管事还是会拨几文钱当月薪,让这些身世可怜的下人买买凉水,或是纳双新鞋,不致阮囊羞涩地穿得破破烂烂,有失县太爷颜面。
“瞧妳这呛性子,比我还气愤,大娘的为人妳还不清楚?咱们忍忍也就算了,别跟她一般斗气。”她们在她眼中是小指一搓便能搓死的蝼蚁,拿什么跟她呕气。
“还要忍到什么时候?她都要妳嫁傻子王爷了!小姐这一嫁是万劫不复,再无回头日。”小姐这一生还不够委屈吗?夫人真是太欺负人了。
蛾眉低垂的单无眠纤指轻颤,任由冻人井水由指间滑过。“这是我的命,怨不得人。”
嫁人是好事,可以摆月兑大娘的淩虐和单府这座华丽的牢房,可是相对的,她要付出的代价却是难以承受的一生,教人怎么不欷吁。
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有得就有舍,取舍之间捉捏难定。
“小姐几时甘愿由人摆布了,我们酿制桃子酒和李子蜜饯不就是为了……”
纤纤素手倏地捂住冬雨口无遮拦的嘴。
“嘘!小声点,别让旁人听见,不然咱们就有苦头吃了。”尚未达到既定的目标前,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每一房、每一妻妾,包括单春雾、单雨霏这两位小姐,每月都有固定的月银可使,添购胭脂水粉、金钿翠珥,个个穿金戴玉,光彩夺目。
唯独生母早逝的单无眠什么也没有,连居住的地方也是府里最小的院落,以前是堆放柴薪用的,现在勉强是她遮风避雨的栖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