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说嘛,不该让她饿肚子的啊!
老爷一死,所有人一瞬间都跑光了,剩下她一人守尸,还让街坊邻居说她忠心又善良,不仅不像其它人一样没良心,杀主后弃尸潜逃,还舍己卖身要帮主子下葬。
舍己卖身?没有啊,她是肚子饿到走不出大宅,幸好徐大娘找上她,不然还不知得饿多久呢。
“得了,我知道妳很辛苦。”张管事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徐大娘滔滔不绝的生意话。“对了,妳这丫头有没有病?手脚干不干净?可别有什么坏毛病。”
吧不干净?金富贵偷偷地将手往后藏,刚刚擦石头时把手弄脏了,她一定要藏起来,不可以让人看见,发现她“手脚不干净”,要不然又得饿肚子了。
生得圆润有肉的她没别的癖好,就是贪嘴了些,也都怪小时候家境不好,常没吃饱,才会养成往后追着食物跑的习惯,一见到吃的便两眼发亮,巴不得全往嘴里塞。
久而久之食量养大了,一天三餐还不够看,三不五时往厨房跑,主子吃剩的残羹菜肴她照样吃得津津有味,一扫而空连渣都不留,看傻了厨房里掌厨的大婶。
幸好她天生讨人喜欢,大伙就爱她圆圆傻傻的样子,不管是她伺候的主子、掌厨的厨子,都满疼惜她的,不怕她吃也有意把她养得白胖,说她就适合这样。
不过在前任主子和找到新主子中间,她足足有半个多月没好好吃睡,还因此瘦了……一点点……
“您大可放心,富贵这丫头最大的长处就是忠心啊,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余的她不敢多想。”徐大娘趁张管事不注意时推了富贵一把,要她附和。
张管事看小丫头点头如捣蒜,终于松口,“行了,我信妳一回,十两银子够不够?”
底下人聪慧灵巧还不如忠心护主,老实说这丫头他也是愈看愈顺眼,不啰唆的取出银袋掏出银两给徐大娘。
徐大娘一见亮晃晃的银子,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了,“贪财了,和您做生意真是爽快,下回有缺人可别忘了再找我,包管您满意。”
“去吧、去吧。”张管事挥挥手,示意下人带徐大娘出去,生意做上了,他也不想看她见钱眼开的样子。
当然,徐大娘表面上频弯腰答谢、说些客套话,但心里也是走得急,其实撇开富贵人傻气,她怕给人家介绍个惹祸丫头之外,还有些事她也没明说。
唉~也不晓得这富贵是什么怪八字,她没骗张管事,富贵的确能带福荫主,每个算命先生都这么说,偏偏还有后话,这富贵每任主子都会发达,不过发达没多久就会破败,接连出事,没一个有好下场,叫人分不出她是福星还是灾星。
她带富贵进城的时候,还特意给个很有名的算命先生看过,他说富贵带福,但也得她的主子命好到能承得住她的福气,不然……
她想,这欧阳家是扬州首富,得天赐福,应该承得住吧?
毕竟这笔生意赚头多,加上她先给人应好了,不办成会坏名声,偏偏这回又特别难找人,欧阳家要找个福气够大的丫鬟,她真去找了才发现自己傻了,要真是够好命的人又怎会当人家的丫鬟?所以她好些个月才找到一个怪八字的金富贵,也只能就这么送上了。
蓦地,徐大娘打了个冷颤,当下很不安,万一这次又……呸!呸!呸!坏事去,好事来,欧阳家不会有事的……希望啦!不过她还是先搬家好了。
匆匆告退后,徐大娘喜孜孜地捧着银子坐上马车,不曾也不敢回过头,而被留在厅堂的富贵还是一脸傻呼呼。
“妳叫富贵?”张管事精明的眼一瞧着圆润的小脸,心口不自觉放软。
娇憨的富贵点了点头,因为徐大娘千叮万嘱的交代过,要她少开口,免得说错话人家不要她,所以她当真没敢吭声。
“真满十五了?”他又来回打量富贵一次。
那张脸还稚气得很,身子除了圆润点,个头也不高,他怕徐大娘为了赚钱骗他,虽说年岁小好教,但能做的事也少,况且这差事……不适合太小的孩子。
看她又乖巧的点头,张管事放了心,径自往厅堂外踏,“那跟着吧,我带妳去见主子们。记住,欧阳家一个老爷、两个夫人、三个少爷,平时都很好伺候,只要不犯他们的忌讳就不会受罚,了解吗?”
忌讳?似懂非懂的富贵还是点头,努力迈开小肥腿想追上脚长的管事大爷。
“咱们大户人家规矩多,有些事也不是妳能过问,妳要机灵点,多做事少说话,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妳只能顺从,不能问不能拒绝,听懂了没?”她要去的地方,尤其更需要听话。
张管事径自走在前头,也不管身后的人跟不跟得上、有没有出声,就照着平时的步调唠唠叨叨,吩咐下人们该明了自个的身份,不可犯上躁进。
直到上了莲花池九曲回桥,他眼角往后一瞟梁上灯笼挂得正不正,这才发现身后少了个丫头,他当下气急败坏地往回走,咕哝地非好好骂上一顿。
可一瞧见那丫头像小狈似的在厨房外东嗅西闻,一副饿了很久的垂涎样,他又心软了,好笑又好气。
“还不到下人用膳的时候,妳急什么急。”流了一嘴口水,真是个馋鬼。
蒸肉丸子的香气阵阵飘来,抿着嘴的富贵一脸迫不及待,死命的盯着让人愈端愈远的佳肴。
“记住一件事,主子用完膳,下人才能进食,不可跟主子同桌而食,妳得在旁伺候着,妳……妳又在瞧什么?专心点,听我说话。”忍不住敲了她的头一下,他推着她赶忙离开,怕她又往厨房走。
这丫头比他想象的更散漫,两眼无神像游魂似的,走三步停两步,拐个弯就差点往池塘里栽,让人为她捏了把冷汗,难怪方才徐大娘要滔滔不绝好话说一堆,看来他得多注意她一点。
“主子们是天,下人们是地,不管主子怎么交代,我们都得逆来顺受,妳是让人买来的,要认命……”看着只管点头、打见面没出过声的富贵,张管事心底打了个突,有些怀疑地问道:“妳不会是哑子吧”
从头到尾就没听她发出一丝声响,不晓得是真乖巧还是出不了声,要是买个哑丫头回来,准会让大少爷怪罪的。
金富贵呆呆地怔了一下,很轻很慢地摇头,比之前的动作更迟缓了。
“那说句话来听听。”
“饿。”
“鹅?”哪来的鹅?
“肚子饿。”她停下脚步,看起来有气无力,虚软的身子靠着回廊边的柱子,一副快晕倒的样子。
张管事惊讶地“咦”了一声。“徐大娘没给妳饭吃吗?”
“还饿。”她好可怜,午时才吃三颗山东大馒头,现在肚子好空啊。
其实徐大娘待她挺好的,刚开始让她青菜鱼肉配白饭,几顿饭下来徐大娘直呼吃不消,自此改成饱足感厚实的馒头大饼或包子,但以往在主子家,她向来一天五、六顿饭,现在改成一天三顿,她的肚子就无时无刻不在喊饿。
“这样啊,那待会儿见过老爷夫人之后,我再带妳上后堂吃饭。”张管事嘴瑞安抚小丫头,心里骂着徐大娘为人不老实,竟为了省银子饿小丫头的肚子,太过份了。
“喔。”富贵仍是乖巧应好,偏偏一双大眼眨巴眨巴的搧动睫毛,泪珠像是要滚出来似的,委屈可怜的望着张管事。
一看那小狈般惹人怜的神情,就是向来严厉出名的张管事也不忍心,当下从袖口暗袋抽出一包油纸递给她。“来,这里有几颗糖渣先含着。”